糖渍青梅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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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也是你的女儿!你想没想过我!我辞了帝都的工作回到那个没出息的破泠城,当个没出息的家庭主妇,是不是这样你们就都满意了!我们为什么不能作为独立的个体生活......” 后面的话,黎簌没听见。 有人在她身后,用手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 他的手是暖的,指尖有淡淡烟草味。 不用回头,就能猜得到是谁。 黎簌看不清任何东西,眼泪大滴大滴砸落在地上。 她回头,对着视线里模糊的瘦高身影,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第22章 哄人 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靳睿其实没有在楼下太久, 他只是点燃了烟,听不到黎簌脚步声后,烟没往唇间送。 黎簌上楼后, 他忽觉大冷天的在楼下抽烟索然无味, 按灭了,用纸巾包起来丢进垃圾桶。 走到6楼,迈出楼梯间, 一眼看见了黎簌的身影。 过廊里老旧的灯泡本就不算明亮, 被燕子筑巢占据了大半,挡得更加昏暗。 黎簌仍然拎着超市的购物袋, 离门很近, 垂着头。 小姑娘性格活泼,脸上总是挂着笑的, 哪怕闹脾气时,表情也灵动。 可她此刻站在自己家门外,好像灵魂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脸安静的沉默。 不隔音的房子里传出黎建国愤怒的责问, 也传出黎簌mama一声高过一声的对峙。 靳睿走过去,捂住她的耳朵。 别听。 就像那年他家门外的那些喧嚣,他也希望跳起来捂住mama的耳朵, 告诉她别听。 可浩劫来时,不是不听, 就能把所有悲伤挡掉的。 黎簌转过头,眼泪顺着脸不断滑落,她的目光似乎没有焦距,声音也没有力气。 冷静地质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靳睿没说话, 把满脸眼泪的黎簌带到家门口。 翻出钥匙,开门,带她回家。 在这期间,黎簌一直很安静,只有眼泪一直没停下过。 靳睿脑子里也乱,这真不是城西大包子城南豆腐脑能哄好的。 北方暖气足,屋子里又干又热,靳睿把外套脱掉,想开灯时发现,黎簌就站在开关前,安静得可怕。 女孩子伤心时该做点什么? 靳睿没有经验,毕竟离开泠城的十年里,他身边仅有的朋友都是男生。男生们遇见烦心事,都是凑在一起沉默地抽烟。熬个夜,搓搓脸,想通了就好了。 也许该让她自己捋清思路? 靳睿放弃开灯,拿了一盒抽纸过来,帮她擦掉眼泪,他尝试着和黎簌对话:“外套脱么?” 手里纸瞬间洇湿,小姑娘源源不断的眼泪,令他心慌。 黎簌站在靳睿家门口,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过去从未放在心上的细节—— 难怪每次姥爷和她复述mama的电话内容时,语气总是很像他自己,那些根本就不是mama说的,是姥爷说的...... 难怪姥爷的通话记录里,总也看不见mama的名字...... 难怪她给mama发的信息都石沉大海...... 难怪那年她去帝都市,说以后想去陪mama时,mama没回答...... 像蒙着雾气的窗子被擦得明亮,才发现,窗外摇动的只不过是干枯树枝,那些欣欣向荣、翠□□滴,统统是幻象。 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以为mama对她的爱,只是自己的臆想。 mama没有那么爱她。 甚至隐隐觉得生活在泠城的姥爷和她,是巨大负担。 黎簌下意识摇头,不愿承认。 她挂在下颌上的泪珠,随之摇晃,落下,砸在鞋面上。 难怪,收到mama寄来快递那天,她和靳睿谈起mama,他只冷淡地反问一句,“她是那样的人?” 屋子里只有窗外灯光,黎簌所有的委屈愤怒找到宣泄口:“你早就知道!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黎簌......” 黎簌完全失去理智,只顺着情绪发泄:“靳睿,你就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知道我爸妈离婚时你是不是很开心?知道我mama不想要我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很开心!你讨厌泠城,你讨厌这里的人,你巴不得所有人过得都不好!你就是觉得所有人都该像你一样!既然那么不喜欢泠城,为什么你要回来......” 喊到最后,黎簌也分不清自己是在怨谁,“那么不喜欢泠城,那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呢!为什么生了我,又不爱我......” 说不清,到底是在质问靳睿,还是只是把他当成借口,在质问远在帝都的人。 她觉得自己像个疯子,手里的超市购物袋早就不知道被丢在哪里,几次破音。 喊得累了,声音越来越小。 靳睿把黎簌拉进怀里,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头按在他胸口。 他身上没有烟味,只有青草香。 黎簌满腔悲愤,一口咬在靳睿手臂上。感觉到被咬的人肌rou有一瞬间的紧绷硬化,但随后,他放松下来,任她用尽全身力气咬他,也只是拍了拍她的头,声音温柔:“委屈了,哭吧。” 黎簌终于大哭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断断续续说,我...以后...我再...再也不、不吃...不吃黎...麦......你也...也不许...吃...... 靳睿说:“嗯,不吃。” 黎簌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不记得靳睿哄她时答应了多少她无理的要求,有那么一瞬间,她其实感觉到安慰。 这么多年,她从来都不敢和mama任性,更不敢无理取闹。 有时候看着楚一涵和家里吵架,吵完晚上回去又一起吃火锅,她也是羡慕的。 还好靳睿回来了。 生活里多了一个,可以无理由包容她的人。 外套是什么时候被脱掉的,她也不知道,只坐在沙发前,断断续续地呜咽着。 靳睿倒了杯温水给她,打开一盏光线柔和的地灯。 他没坐在沙发上,蹲在她面前,轻拭她不断流出来的眼泪。 黎簌停不下来。 她已经没有爸爸了。 从来不敢和mama说,自己有时候会做梦,梦到小时候爸爸让她骑在他脖子上,挤在人山人海里,带她去看元宵节的花灯。 可即便她小心翼翼,她还是失去了另一个至亲。 手机在兜里响起来,是姥爷。 她忍着哭腔接起电话,听见姥爷早已经换成了欢快的语气,笑着逗她:“还让我做好吃的,怎么这么晚没回来?是不是你们又下馆子去了?” 黎簌没忍住,哭着对电话里说:“我在靳睿家,我都知道了......” 黎建国匆匆忙忙从隔壁跑过来时,手里还惊慌地举着手机贴在耳边,过廊有融雪,老人滑了一下,被靳睿扶住。 “黎簌啊,小簌,你听姥爷说,没事儿啊别哭,还有姥爷呢......” 老人笨拙地安慰着,“姥爷在呢,别哭啊,别哭。” 黎簌站起来扑进黎建国怀里:“姥爷。” 靳睿拎着超市买回来的吃的,送他们回家。 那碗早晨封了保鲜膜、精心存留下来的藜麦粥,被黎建国倒进了下水道,黎簌看见了,沉默地坐在桌前,没有阻拦。 再也不觉得黎麦是可爱的粮食。 再也不觉得那是一份特殊的爱。 她没胃口,吃了几口,自己回房间去了,说想要早点睡,今天玩得累了。 黎簌关上卧室门后,黎建国也放下筷子,重重叹气。 他和靳睿说:“她mama怨的不是她,是我。” 黎簌的mama是难产出生,生她的时候,黎建国的妻子已经比其他已婚女人生育年龄大了不少,也饱受非议。 她是妻子35岁那年才生产,两个人把黎丽看得格外重要。 黎建国的妻子在黎簌mama3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只有黎建国自己拉扯孩子,但更是悉心照料,又当爹又当妈。 只会干粗活的糙老爷们儿,也是在那时候才学会了做饭学会了家务。 黎丽是黎建国宠着惯着长大的,到了她上学时,黎建国哪怕一宿一宿不睡觉去做兼职,也不肯委屈孩子。黎丽从小吃的用的都比别人好,渐渐的,也养成了心高气傲的性格。 张斌是黎丽自己谈的男朋友,对她好,也来过家里几次。黎建国也喜欢张斌,觉得他老实本分会照顾人。 但有一天晚上,黎丽忽然和黎建国说:“爸,我想去大城市。” 那之后,黎丽和张斌时常吵架,张斌是机械厂里的普通工人,有着最普通的家庭和最普通的生活理念,他不会丢下家里人去大城市,他也从未想过去大城市,去那里干什么呢? 可黎丽要去。 吵了一个多月,黎丽发现自己怀孕了,一心要把孩子打掉出去发展。 有一天,黎建国把两个孩子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劝说他们先结婚把孩子生下来,稳定了再想以后。 那时候的老人们都有一样的观点,孩子到了年纪要结婚,姑娘大了不结婚是要被人说闲话多。 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 “黎簌的姥姥身体不好,她年轻时生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