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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之为枝枝 第64节

    赵子期赶紧接上:“交给本王,给本王一些时日,本王会把国印问出来。”

    沈昭垂首不语,赵子期便又承诺:“三日,就三日。”

    沈昭这时才缓缓出口:“既然广平王发话了,本王便奉陪三日。”

    临走之际,沈昭又回头望了一眼不断咳嗽的魏枝枝:“不过女流之辈,看你能捱到什么时候。”

    *

    魏枝枝心里松了口气,至少她知道赵之御如今大抵平安,而且她给他拖了三日时间。

    只盼着他能事成。而她最好不要成为他这个储君的牵绊。

    连着三日,她半米不食,滴水未进。她不敢吃任何沈府送进来的东西,就怕他们在饭食中做手脚,逼她说出事实。

    至于事实,便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国印在哪。

    赵子期这三日时常出现在她面前。她听他提到皇上在南边佛寺病倒了,朝中大臣已有开始推举他监国的意思,皇宫上上下下都已控制在太后手中云云,至于魏相、太子,他只字未提。

    她都静静听着,每每谈话结束的时候,他都会劝她松口讲出国印下落,她只坚持着闭口不语。

    终于捱到第三日,她只靠意志力吊着自己。

    赵子期如前两日一般,缓缓向她走过来,眼含心疼:“你何必执着,如今外边形势没有一样对太子有利,你何不干脆跟着本王,由本王护着你,未来一样是太子妃,甚至是大郢的皇后。”

    魏枝枝朝着他冷笑,出声只有气无力,却字字清晰:“曾以为广平王是风骨之人,如今却见你与jian人同流合污,实属我看走眼。”

    赵子期本柔和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风骨?母妃先前日日与本王说风骨无用,只有权势地位才能令人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本王曾嗤之以鼻。”

    他将身子低下来些,看着魏枝枝说道:“直到···直到那道圣旨将你赐婚给他,本王才知风骨真的无用。

    曾经本王多次去相府求娶未果,而他不过因是太子,便可以仗着权势得到你。所以本王也可以,只要本王成为太子,成为储君,成为这至高无上之人,你也自然将是本王的。”

    魏枝枝摇着头,满眼失望:“实在可笑之至。所以,你就要与太后,与沈侯狼狈为jian,伙着鸠兹叛党祸害赵氏江山,更是做出伤害你父皇,你兄长之事,而后得到这种耻辱的权势?”

    赵子期明显怔楞,随即脱口而出:“如何伙同鸠兹叛党?如今朝中本就纷乱,本王只不过顺势而为,是皇兄自己躲着不出面。”

    魏枝枝紧皱眉头:“你以为你皇兄是躲着不出面?你竟是被迷了心智,敌友不分,任人挑唆。”

    魏枝枝突地咳嗽一阵,继续撑着口气:

    “太后与沈昭早就与鸠兹叛党勾结,那控制你父皇的叛党名叫南阁。你以为卢将军为何半路遭遇叛变,正是南阁商队混入军中,你皇兄,我父亲,皆是为此而去,他们还在维护着大郢的正统,你却被jian人所利用。”

    赵子期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踉跄后退,一时说不出话来。

    魏枝枝见他这般,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抵着胸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松口说出国印下落,哪怕我死了,也不会叫国印落入敌手。”

    “死不死由不得你。”

    此时沈昭朝着魏枝枝跨步而来,身后跟着太后应娇。

    他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赵子期,啧了一声:“如今答应广平王的三日期限差不多到了,国印可问出来了?”

    赵子期愣愣摇头,垂下首来。

    “哀家听说太子妃知道国印所存何处。这朝中急用国印,哀家实在心急,还望太子妃不要为了一己私利,不顾朝廷社稷啊。”

    魏枝枝听完,面上布满厉色:“太后颠倒是非的能力实在令人佩服。”

    此时,沈昭突然从袖间拔出一把匕首,朝魏枝枝的脖间袭来:“废话什么,只消本侯一刀一刀地割,总能令这不顾社稷之人交出国印。”

    刀刃的冰凉在脖间沁入肌肤,叫魏枝枝不知觉嘶了一声,而后她缓缓闭上眼睛,咬着牙承受突然皮开剧痛。

    她曾在重华殿照顾替她挡刀的赵之御,那一夜,她偷偷瞥了好几眼太医替他包扎的伤口,大片大片的鲜血凝结又因着扯动流出,浸染了半身的中衣。

    血rou模糊,她根本看不到那伤口长什么样子,但一定比现在在她身上的割口要深很多。

    他那时额间不断冒汗,却不喊一声痛,嘴里只念叨着她的名字。

    现在,她觉得很痛很痛,到底是空腹传来的阵阵绞痛,还是刀口传来的隐隐刺痛,她已分辨不出。

    以往她陪赵之御读书时,不小心被纸划伤了手指,便就要哭,赵之御那时会放下手头一切,捧着她的手指不断吹气,而后用自己的帕子替她一圈一圈仔仔细细地绕起来,慢慢打上一个结,眉心皱成了川字。

    她那时只怕他会怪责自己,如今她却好想好想见他。

    “第一刀。” 沈昭看着鲜血从刀口渗出,狠声道。

    赵子期在一旁反应过来,急忙出手制止:“沈侯,不要!”

    沈昭用力挥开赵子期覆上他手背的手,准备继续:“第二···”

    “刀” 字还未落下,门口滚进一个满身是血的侯府亲卫,接着又一个亲卫被扔了进来,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放开她!”

    赵之御手握长刀,身戴盔甲,盔甲上,脖颈间,面上,手上均是不同程度地沾了nongnong淡淡的血渍。

    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此刻喘着粗气,眼尾猩红,怒瞪着站在魏枝枝身旁的沈昭:“给孤立刻放开她。”

    沈昭一惊。方才他只顾眼前魏枝枝,又因殿门关着并未察觉外头异常。此刻他小心朝赵之御身后看去,又掠了一眼门口,见空无一人,也未传来明显的打斗之声。

    他慢慢收了惊吓,仍是将匕首靠在魏枝枝的脖间,挑衅道:“你可终于来了,太子殿下。怎么,如今回来,连皇宫变天了也不知道?胆子这般大,竟只身过来。”

    沈昭在试探赵之御的底气。他到底不敢轻举妄动。

    赵之御并未回应他,只重复着:“放开她。”

    而后,他举着手中长刀,往前逼近一步,但到底不敢冒进,毕竟那匕首还在魏枝枝的脖间。

    此时魏枝枝的双睫极快颤动,她强压下提到嗓子的心跳,慢慢睁开了眼睛。在瞧见眼前真真实实地站着赵之御时,眼眶立时湿润,眼泪不住地往下掉,鼻尖、双颊跟着通红。

    她朝着赵之御只一个劲地摇头:“不,殿下不要过来。” 她眼珠子往两边轻轻一掠,示意他殿里殿外都是人。

    赵之御看着她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双唇,脖间的鲜血往下流,浸染她的衣领。

    他握着长刀的手青筋暴起,眼内更见猩红。他强忍着缓下步子,而后停住:“你要如何肯放过她?”

    沈昭冷笑一声:“自请无能让位给广平王,交出国印。”

    赵之御沉思一阵,突地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寒光,而后收回持刀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不过权势,孤给,你自过来拿。”

    沈昭没有想到赵之御应得这么快,放在魏枝枝脖间的手稍稍松了一松。

    一旁的应娇亦是略略吃惊,不过她还是出声提醒沈昭:“小心有诈。”

    赵之御轻哼一声,而后垂首看了一眼手中的刀,猛地将其举起朝自己的胸膛抵去,鲜血立时从他左边胸口汩汩而出。

    魏枝枝在赵之御将刀抵上胸膛的那一刻,便失声叫了出来。应娇、赵子期、沈昭无一不是看呆。

    而后赵之御将刀往身前扔出好一段距离,终于支撑不住身子,朝后退去扶住一个灯架,朝着沈昭虚着声子出口:“这样呢?你放开她,过来拿。”

    第75章 营救

    赵之御缓缓将手伸进怀中, 掏出一卷金色蚕丝绫锦,而后递向沈昭。

    “这上面盖了太子私印,本是以备出宫不时之需, 如今你拿去,可在上面撰写退位书也好让位书也罢。你只要把她放了, 孤就给你。”

    沈昭立时来了兴致, 一把拖起此刻正拼命朝着赵之御摇头的魏枝枝,将她带到自己身前。然手里的刀仍架在她脖子上不肯松动半分。

    而后他向赵子期递去一个眼神, 示意他去拿赵之御手中的东西:“广平王切记好好查验一番。”

    赵子期犹豫着,终是迈出了步子走向赵之御, 向他伸出了手:“皇兄。”

    赵之御将视线落到一脸愁容的赵子期身上, 一顿, 而后眸中微光波动:“皇弟今后可要好好守护赵氏江山,切莫将先祖辛辛苦苦积累的基业拱手让给外人。”

    随后,赵之御只将手中的卷轴一端放到赵子期的掌心, 另一端却仍握着不放。

    他偏头看向沈昭:“沈侯好歹一方王侯, 应不是个出尔反尔之人罢 。”

    沈昭扯起嘴角回应:“殿下怎可如此小瞧本侯。”

    说完, 沈昭将放在魏枝枝脖间的匕首收拢, 扔到了地上, 改换单手抓着她的手臂。

    “广平王, 赶紧接过来罢。”

    赵之御在松开另一端卷轴前, 凑近赵子期低语了一声:“皇弟可要上心一点,好好查验一番。”

    赵子期握着卷轴的双手哆嗦,缓缓将其摊开,在瞧见其上一片空白时,身子明显怔楞,而后猛地抬头看了一眼赵之御, 又快速垂首。

    他沉思了好一阵,在沈昭又一阵催促之下,合上卷轴,转身应了沈昭一句:“上确有皇兄亲印,本王不会辨错。”

    沈昭立时大笑,抓着魏枝枝的手却丝毫不松,而后突然将她往回再一拉,用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

    “本侯可没亲口应殿下交了这卷轴就放人,殿下别忘了还有国印呢。太子殿下退位自还得由国印保广平王上位。”

    这时,魏枝枝突然哑着声子奋力喊道:“国印只有本宫知晓,你威胁太子何用?”

    她一边喊,一边看着赵之御。虽然她在斥沈昭,却是为的喊话给赵之御听。

    赵之御脸色一沉,双手紧紧握拳。这般使力间,胸口稍稍凝血的地方又开始往下流血。

    他轻启发白的双唇:“国印孤自然会给。只不过你不放太子妃过来令孤问问,孤如何拿到国印交与你。”

    沈昭一时犹豫不决。一旁的应娇见状,出言道:“人全都在这,为何不能现下直接问话?”

    赵之御冷笑一声,而后突然挑了挑眉:“孤劝诸位抓紧时间,孤现在每多说一句,便就扯动刀口一分,再耗下去,孤怕是要眼前一黑,什么都交代不了。”

    他又看向魏枝枝:“再者,你们不是没瞧见孤的太子妃有多倔,如今看她似是不甚认同孤的决定,又岂是孤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肯叫她松口的,自是得好一番哄劝。”

    应娇听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缄了口。沈昭盯着赵之御的伤口瞧了一阵,而后观察了一番他的脸色,眼珠子滋溜溜转了一圈后,松了掐在魏枝枝的脖间的双手,而后将她朝前一推。

    “真是磨叽,莫要耽误本侯时间,就给你们最多一炷香。”

    魏枝枝因着沈昭的推力猛向前踉跄,她此刻脚下没有丝毫力气,便一软,将要直直扑到地上。

    却没有地面的冰凉袭来,周身只有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

    赵之御用他的手臂撑起她整个绵软的身子,将她紧箍怀里,在她耳边重重喘气。

    即便他这般不语一声,她却真切感受到他正在与她倾诉着万般心绪。

    于是,她伸出双手,轻轻环上他的腰,眼泪也突然跟着肆意浸湿他的衣襟。

    明显地,赵之御随着她的回抱,将她更用力地贴近自己。肌肤相贴冰冷坚硬的盔甲,魏枝枝忍不住嘶了一声。

    这一嘶声把两人都拉回了神,魏枝枝出了赵之御怀抱。

    她的衣领如今已是沾满了血迹。她忙不迭朝赵之御胸前的刀口看去,双手伸在半空不敢动,抚上怕他疼,不抚上又不忍心留那血rou模糊的刀口不管。

    “殿下,为了我这般,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