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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第159节

    “倘若他真是汝南王的人,却装作同汝南王不睦,那么可不是戏精?为何砍掉右手,是因为他是用笔杆子吃饭的人,他写了很多封奏章,来参奏汝南王。”

    周羡皱了皱眉头,“那照你这么说,漆耘凡的确是被连环杀手杀死的,而并非被人灭了口?这只是一个意外?”

    池时勾了勾嘴角,“恰好相反,这证明了漆耘凡是特殊的,是有人模仿了连环凶手作案,将他杀害了。这个连环凶案,为何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了呢?”

    “他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割掉的是盖在袍子下面的腿,这需要撩起袍子方才能够看到;第二个人,割掉了嘴巴,站在正面能看到;第三名死者,割掉了耳朵,不管你站在那里,都能够清楚的发现,这个人没有耳朵。”

    “他扮演神来净化人类的瘾越来越大,可为何后来没有下文了?因为他也发现,有人模仿了他,杀死一个大官,并且将他的作为神的手段,完全的模仿了。”

    “他可能怕了,也可能觉得,这种唯一性没有了,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去净化。”

    周羡看向了那张白纸,上头漆耘凡的名字,别池时划掉了。

    “既然完全一样,你为何又说是模仿呢?漆耘凡特殊在哪里?”

    “很简单,不光是我们,杀死漆耘凡的真凶,也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池时说着,走到了桌案旁边,给周羡倒了一杯热茶,“先前我说过了,凶手一定不是流民随即杀人。”

    “而是对死者十分的熟悉,甚至经过周密的调查,或者长期相处过,方才会敏锐的察觉出他们身上所谓的恶。”

    “李一是个大嘴巴,到处嘚瑟,这不是个秘密;可是杜春丽呢?案发之后,京兆府去查,都没有查出,他是否好龙阳;还有周遇,他的父亲如今还在朝堂做官,那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周遇拿吏部的秘密换钱财的事情,并没有暴露,得有心人去查,方才知晓。”

    池时说着,敲了敲漆耘凡的名字,“再说回漆耘凡,那场战事打了挺久。他作为监军,几乎一直生活在边关,没有给连环杀手深入了解的机会。”

    “这一点,同前面三个死者,是不同的。你也查了汝南王,要不是我们解开了玉佩的谜底,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漆耘凡的真正立场。甚至于说,我们到现在,都不清楚他是汝南王的朋友还是仇人。”

    “可是杀死他的人,知晓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漆耘凡是汝南王一个特别的棋子,在他代入连环杀手作案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将他所觉得的,漆耘凡最大的恶,体现了出来。”

    “可这些东西,当真是那个连环杀手所能知晓的么?”

    周羡眉头皱得紧紧的,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有两种可能性,一种连环凶手不知道,前三个人,明显层次比较低,他深入不了漆耘凡的那个层面。”

    “如同你而言,有人模仿杀人,将漆耘凡的死掩藏在了一个连环凶案之中,实则是灭口。”

    “第二种,那个连环凶手,本来就是要灭口的漆耘凡的人,他使用了自己最擅长最舒服的手法。

    第三三二章 一杯热茶

    池时点了点头。

    第二种太过巧合。

    不是她池时鄙视人,而是前面三个杀人案来看,连环凶手明显层次不高,不像是能够知晓涉及汝南王的大秘密之人。

    是以,在她看来,十有八九是第一种。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咱们在这里关着门推理,更是虚中之虚。现在我要去周遇家中去,你几宿未眠,要不先去歇着。我在祐海能当九爷,在这京城里,也一样能。”

    池时面无表情的说着,可那话里话外的,都腾起了一股子江湖豪气。

    周羡好笑的伸出手来,摸了摸池时的脑袋,池时灵机一动,伸手一拍,在周羡的手上抹了一把。

    周羡的手背像是被烫了似的,快速的收了回来。

    “你你你……”他激动得结结巴巴说了三个你字,余光一瞟,瞬间又无奈的笑了。

    池时先前一直拿着炭笔写字,这手上黑麻麻的东西,全都抹在了他的手背上。

    让他的手,也变得斑驳起来。

    “你这个人,真是的……”周羡说着,无奈的笑了笑,“咱们还是先洗洗手,再去周家吧,不然的话,还以为我们要登门去给人家下黑手。”

    “这么多年过去,周遇的父亲周山,已经不在吏部了,他后来去了户部,是如今的户部侍郎了。我识得周家在哪里,领着你去。”

    “不过,有四名死者,你为何独独要去周家?”周羡说着,正准备朝外叫常康打水来。

    却应面前瞧见久乐,已经端着铜盆走了进来。

    周羡惊叹出声,“你什么都没有说,久乐却是什么都知晓。这般人才,在你那儿做小厮,当真是浪费了。”

    人人都说池时厉害,可久乐在某种意义上,是另外一种厉害!还有池时的母亲姚氏,她一个夫人,也是超凡的厉害!

    周羡这么一想,越发的觉得,池家当真是卧虎藏龙了!

    久乐咧开嘴一笑,端着铜盆就走到了池时身边,“这有何难?我家公子用了炭笔,那自然手会脏,他这个人爱洁,不洗干净会难受。”

    “殿下当真是谬赞了,我一个小厮,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做下人的本分罢了,只要上心一些,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周羡一愣,只要上心一些,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么?

    池时清了清嗓子,在铜盆里洗起手来,“因为周遇的案子当中,有一个东西,十分的特殊。准确的说,这个案子有一个被忽视了的线索,而周遇的案子,让这个线索变得越发的特别起来。”

    “你可记得,卷宗你说过的,每个死者都坐在凉亭中央的石凳上,面前的小圆桌上,摆着果子点心,还有一盏热茶。”

    “其他人的尸体,都是隔了一个晚上,到了清晨,方才被人发现的。那时候茶是热气腾腾的。死亡时间,同尸体被发现的时间,相隔甚久。凶手在什么时候倒的茶水,才会让人发现的时候,茶水还是热的呢?”

    不等周羡回答,池时又道,“在尸体被发现之前,凶手又回到了犯罪现场对不对?这一点,只要注意到热茶的人,都能够想到。”

    “但是我们看周遇的案子。周遇的父亲周山,因为知晓京城里有连环杀手出没的事情,是以周遇送完他jiejie之后,没有回来,他便立即遣了家丁出去找。”

    “他很快就找到了周遇的尸体。周瑜的装扮,比起其他人,也简单了许多。他只是换了衣衫,头上戴了纸冠而已。”

    “但是,他的桌面上,也放着一杯热茶。因为每一个案子,桌上都有热茶,所以周遇面前的热茶,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周羡瞬间了悟,“这就很奇怪了,难不成不管什么时候发现尸体,茶水都是热的吗?凶手是如何掌握这个时机的。”

    “他总不能杀了人之后,站在旁边像是茶博士一般,待茶凉了,就给换上一杯!一直保持那茶热气腾腾的!”

    他说着,脸色正了正,走到了池时身边,就着铜盆里的水,草草的洗了手。

    “走吧,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周家。”

    池时点了点头,有的朝代会避讳天家姓氏,但是大梁朝倒是没有这一条。

    因着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姓周的人,实在是不知凡凡,数都数不清。

    那周家虽然也姓周,但是同皇亲国戚,毫无关系。

    那周家的宅院,说起来也是巧了,就在离姜家不远的一条巷子里。这一片地方,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早上说不定还在朝堂上唇枪舌剑,到了夜里,就成了左邻右里了。

    池时随着周羡一道儿下了马车,他这个人比较低调,通常只带常康出门。

    可那马车之上楚王府的标志,不是假的。

    是以马车一停,那门口站着的门房,便一个朝里跑去通报,一个朝外跑迎来,颤颤巍巍的喊着,“殿下……”

    那门房一抬眼,看到了一旁的池时,更加激动起来,“九爷!”

    这下子不光是周羡愣住了,就连池时也一并愣住了。

    池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认得我?你是祐海人?”

    她才刚刚说了,让京城人也管她叫九爷,这嘴又没有开过光,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应验了。

    那门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是祐海人,是我们夫人,最喜欢九爷了。每回九爷断案,都叫小的出去看着,然后回来学给她听。”

    “夫人若是知晓九爷您来了,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池时顿时了然。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不相信,这周夫人会莫名其妙的喜欢她这个仵作。这么多年过去了,周遇的案子早就被束之高阁,成为了一桩无头公案。

    可他的母亲,还没有忘记这件事。

    那门房说着,忙引了池时同周羡进去,几人还没有穿过回廊,走到待客的花厅,便瞧见一位夫人红着眼睛,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她的发髻都跑散了,金步摇都摔在了地上,却像是浑然未知似的。

    一见着池时,她立马双手握了过来,激动地说道,“终于,终于轮到我们遇儿的案子了么?九爷,终于要来给我儿一个公道了么?”

    “这么多年,我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我儿枉死,那凶手却能逍遥法外!我一直都等着这么一天,遇儿的东西,我都保存得好好的,他的屋子,我都没有动过。”

    “我带你们去看!”周夫人说着,慌忙的擦了眼泪,又噔噔噔的在前头引起路来。

    第三三三章 善意谎言

    周遇的屋子,用一把硕大的铜锁锁着。

    周夫人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把铜钥匙,颤抖着手,开了锁。

    门一打开,咯吱的落了灰下来,呛得池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周夫人站在门槛前,却是没有踏进一步去,“我知道的,查案的那个现场,不能虽然让人进去,自从遇儿出事,我便把这门给锁了,不让人靠近。”

    “甚至连打扫都没有打扫,我怕有什么线索,被人给扫掉了。同那一日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的。九爷你看,被褥都没有叠。”

    池时点了点头,那一方面巾,系在了脸上。

    “周遇当时出去,是送你的女儿?”池时问道。

    周夫人一听,眼眶又红了,“是我苦命的女儿周兰。她嫁的夫家姓杜,那姓杜的是个举人,生得十分好颜色,兰儿一眼便相中了他。说媒的时候,也是斯斯文文的。”

    “可曾想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赌鬼。我同她爹一直劝她和离,可她一来执迷不悟,二来顾念着孩子,怎么都不肯,打打闹闹的就这么过了下去。”

    “那天夜里,杜举人又赌输了,回来拿钱,兰儿的嫁妆都给他搬空了,哪里还有?他竟是动了手。她气不过,自己个跑了回来,到了半夜里,又想着孩子,一个劲儿的哭,闹着要回去。”

    “杜家离这里并不远,因为是大半夜了,遇儿不想要吵醒车夫,便自己个赶了车,送了兰儿回去。可谁知……”

    周夫人擦了擦眼泪,声音有些哽咽,“谁知他这一去,便再无归途了。兰儿受不住这个打击,出家做了姑子。”

    池时眼眸一动,却是依旧并未进周遇的屋子,又是问道,“周遇是不是通过出卖吏部的一些消息,替杜举人还赌债?”

    周夫人身子一震,满脸都是震惊之色,她的嘴唇颤抖了起来,突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是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她扶着门框,平息了许久,方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有……有可能……”

    见池时面无表情,她又急忙解释道,“我不知道这个事情,遇儿也好,兰儿也罢,从未同我提过。不过……不过九爷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桩事来。”

    周夫人说着,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鬓,“周家有一根历代相传的玉簪子。遇儿是长子,于是我家夫君便在他满十六岁的时候,传给了他。”

    “有一阵子,杜举人闹得特别凶,追债的人打上门来,扬言要将他的手给剁了。兰儿登门来哭,被她爹给赶了出去。后来我不忍心,去寻她,她却说事情已经了了……”

    “我当时只觉得庆幸,没有想那么些。今日九爷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段时日,遇儿一直心事重重的,偶尔回来,身上还会沾了酒气。”

    池时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手套来,待在了手上,朝着屋子里走去。

    周夫人踮起脚,扒着门,目不转睛的在里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