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公瑾之怒如天倾
送走了这些人,转头我忽然想起黄忠,问他何在?淳于铸说他今天一天都没出来。 我有点放心不下,让阿樱带着李宗明去探视赵玉,自己去黄忠住的小院子里看看。 阿樱爽快答应,带了李宗明进去。 黄忠房间的大门紧紧关闭着。伺候他的军士说,黄校尉自昨天旁晚时就开始这样了,特别吩咐,他闭关期间,除非主公有急命,否则不得敲门惊扰。今天的一日三餐都是放在门口,也没见他出来取用。 我猜测黄忠与关羽一战之后又有些明悟,所以需要静静琢磨一下。反正现在暂时也没有特别要紧的事需要他,便留下亲卫数名,以刚从郎陵公干回来的展定为首,院门口加双岗,日夜守护,传达命令下去,大将军府内闲杂人等,无事不许进入小院一步,违者立斩。 转这么一圈,大约用了小半个时辰。 从黄忠的院子出来,正想是否去赵玉那边看看,阿樱派了婢女过来送信,说赵玉下午服了药,现在还在沉睡。 问起李宗明,那婢女道,李宗明见赵玉未醒,只能在门口三揖到地,然后将带来的几大箱中药材交给主母。主母直接叫了华先生的药童出来接收。那童子看了药单,十分欢喜,说先生手边药物将尽,他正要出去收购,这里面倒有许多合用的上等材质,便都收进药室。 李宗明怏怏告辞而去,临走前称,过些日子等小赵将军痊愈,必然再来,拜师求艺。 我摇头慨叹,这是李宗明运气不好,不过赵玉的伤势,也很让我忧心。那边曹cao希望我十日内誓师出征,也不知道他几时能好转,赶不赶得上这次出战。 我绝不会把赵玉独自丢在许都。不过我也希望赵玉身体尽快恢复起来,免得到时还得用车载着他走。 让那侍女回去之后,我一时茫无目标,看看天,心里微觉奇怪:“周瑜居然还没回来?” 这不应该。 想了想,我还是先转回书房。 杜袭现在是我全权谈判代表,被荀彧、赵俨等许多人拉着,忙得团团转,现在都还没回来,估计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刚坐下,没等我命人去泡杯热茶,周瑜迈步踏了进来。 “你去哪儿了?”正常情况,他的车就算比我们少两匹马,也不该拖到这个时候。 “亲眼目睹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周瑜淡淡一笑,“差一点就不能与你再见了。” 我微感疑惑,定睛向看身后的阿风看去,顿时心头一凛。 一向比较沉稳的阿风,左手少见地还紧紧握着肋下百辟刀的刀柄,凝目看过去,他的手,竟似有些颤抖。 “出了什么事?” 周瑜稳稳在我对面坐下,转头招呼阿风:“阿风,来,坐下说。” 阿风站在他身后,道:“小人不敢。”见我询问的眼神,躬身道,“适才,韩浩将军在疾驰的马车中,被一群黑衣弓弩手乱箭射杀。连带四匹驾车的驽马,都是乱箭穿身。” 他说话简明扼要,一句话将该说的意思全都清楚表达出来。 “韩浩?”我身子一紧,“许都重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阿风道:“是啊,最可怕的是,原本那辆车是李家安排给周都督的,幸好有人拦阻,后来韩浩将军随后出来,就让了给他先走。我们的车跟着后面,所以看到这一幕。” 居然是这样。 我两腿一用力,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目中闪烁起凌厉的光芒。 “这件事,我需要李典给我一个解释。” 周瑜道:“飞帅莫急。此事也许与李典将军无关。你难道不应该先问问,是谁救了我们两条性命的?” 我生气道:“这等凶险莫名的事,你怎么就不当一回事呢?”返回头来想想这件事,后背都要出一汪大海的冷汗。可是只看周瑜的脸色,还真要以为他是觉得今晚去白吃了一顿,心里很爽呢! “公瑾说的有理,愿求恩公姓名。此等再造之恩,定当厚报。” “此人……”周瑜也站了起来,在我耳边低声说出一个名字。 “是他?”我惊讶道,“他居然以自己的座车载送你们回来的?他怎么知道会有这种变故的?” “这个,我和他,父辈以前有些交情。当然,也许人家只是看你的情面,才随手帮了我一手。其他的……就要飞帅你去问他了。” 我点点头,心想:“我和他,有这种交情么?”想了一想,大声叫道:“阿昌,进来。” 阿昌应声而入,行礼道:“爷,有何吩咐?” 我在怀中一摸,一块小小铜牌入手,递了给他。 “你去思忠里,如此如此,让他们立刻去给我调查这件事。速去速回。” 阿昌领命,急忙去了。 回过头来,我大喝一声:“阿风,吩咐下去,摆酒,为周都督压惊。” 周瑜笑道:“是飞帅也没喝好吧?” 我回应道:“不错。那一架打得是挺痛快,但是,喝酒的人不对,喝的不痛快。咱们在家自己来喝。哈哈!” 跟周瑜慢慢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我们都甚感惬意。 在李典家都没吃好,周瑜更是忙碌,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没了正事,心态端正了许多。菜量和酒量似乎都超水平发挥,全都比着我来。我喝一杯,他喝一杯,我吃一口,他吃一口。 我看着他猛吃猛喝,想道:“难道是因为受了惊吓,要对自己更好一点?”心中暗生歉疚,完全没有料到,许都的夜生活,居然这么不安全。 比吃赛喝中,我了解到他和贾诩那么久都在聊些什么了。 说起来,老周家和贾诩家还真有很深的交情。 当年周瑜的老叔祖周景和贾诩的父亲颇有一点患难知己的味道。先是周景年轻时被当时的权臣大将军梁冀看重,任命为将军。这位梁冀为人牛逼,竟敢下手毒杀当面称他为“跋扈将军”的小皇帝汉质帝刘缵,后来梁冀被桓帝族诛,周景受了牵连,被免官禁锢于大狱之中。周家家财被官府抄没,处境凄惨。无意中,周景的儿子周忠遇到正在洛阳做生意的贾父,贾父富有,仗义挥财,慷慨救助了一番,双方义结忘年之交。然后没过多久,周景获救出狱,平反昭雪,进而平步青云,升职很快,过了几年居然当上了大汉司空。其子周忠、侄子周异等人也是身居要职。 这个时候,贾家倒了霉运,因为恶了洛阳实权官员,被官方刻意压制,财货使尽也缓不过气来,眼见家破人熄的惨剧即将发生,忽然天降救星,却是周景父子伸出强力援手,一番运作,当时任洛阳令的侄子周异,一举破获大汉重大的贪赃枉法刑事案件,为难贾父的当道官吏纷纷落马,贾家就此翻身,还意外获得全额赔偿。 这位首都市长周异,便是周瑜的父亲。 后来周景因年老祈骸骨返回庐江故居,贾家还相赠资财无数,依依不舍。 只不过到了周瑜这一辈,双方隔得远了,慢慢来往就少了许多。今晚周瑜意外见到贾诩,自然假私济公,大占便宜。直至最后贾诩不动声色间便挽救了周瑜和阿风的性命。 当然,周瑜说的最多的,还是他和贾诩的约会。 双方当时也只聊了几句昔日旧谊,然后约定,后日见面,具体详谈。 “哦,到时面谈什么内容?” “自然是你飞帅如何收取更多有用的文武将士了。”周瑜面露招牌笑容,慢慢将筷中的菜肴喂入嘴里。 我目瞪口呆,觉得他笑容好不诡异。 开什么国际玩笑? 看到他姿态优美的吃菜手法,我翻翻白眼,知道恐怕暂时没法继续深入掏摸八卦了。 “飞帅对今晚的宴会如何看?”周瑜吃完菜,还轻轻点点头,表示赞美,又喝了口酒,随口问道。 “喔……”我想了想,“李典此人,平日看似低调,交游却很广阔,各家各派的中高级将领都居然有人来。” 军队里也是有派系的,而且相比起文官,各种山头更加简单明确。像我襄阳军中,就有北方系、荆州系和荆南系等三大势力若隐若现,随着鲁肃、周瑜等人的加入,以后必定也会渐渐出现一股江东系。曹氏军队里的山头更多,文武混杂,什么四大将族、宗族豪门、青州系、河南系、西北系等等,大大小小不下十几个派系,相互明争暗斗,合纵连横,更是一个纠结难言。 这些势力,多是因为乡土地域、师徒同窗甚至父子兄弟等各种因素自然而然形成的,并不以我,或是曹cao的意志为转移就能消弭的。当然,由于我们的强势压制,眼下内部这些派系之争尚未引发重大事端而已。 周瑜点点头。 “然后我二舅哥和徐晃打的这一架,显示出曹cao近期,对军队的控制力似有所减弱。” 周瑜又赞同地和我碰了碰酒杯。 我喝了口酒,道:“我看到的,大致就这样了。公瑾你见解如何?” 周瑜放下杯子,沉吟一下,说道:“我听说徐晃此人,乃是亲汉室的?” 我摇头道:“不对吧,听闻徐家正欲跟曹公结亲,想是全力支持丞相的?” 周瑜笑:“可是我听说,徐家已经准备悔婚了。” 我心头一跳:“什么,你怎么知道的?”迅即醒悟,这应该也是他和贾诩交流而得。 “这……这是从何说起的?” “以某看来,二将军与徐公明之斗,不过是两大势力争斗的小插曲。”周瑜低声道,“今晚这种小事,都须得令岳和曹子孝亲去李府镇压,恐怕水底波澜不小。” 我摸着下巴,沉思片刻,问:“难道这是信仰之争?” 周瑜怔了一怔,说道:“飞帅一语中的。这的确是信汉还是信曹的党争。飞帅以为曹公最近对军中掌控削弱,与我所想一致。白日间朝廷大肆封赐,现在看,其意甚明。” 我叹口气:“郁闷啊,你我初至许昌,都一眼看得出来,这其间某些有心人,岂非要乐翻天去?” 比如荀衍!又比如,司马懿!? 周瑜道:“飞帅曾道:久受其害,即可渔利;时尝其苦,不妨为乐。此其时也!” “公瑾你的意思是?” “你我看似身处局外,其实已招人嫉,既然如此,那便冷眼观看,浑水搅之,为我襄阳攫取最大利益。” 我点头,很明显,周瑜也不是没脾性的善人。 韩浩这件事,我又惊又恨是现于形色,周瑜看似潇洒从容,那只是忽悠……不,名士忽悠。 不过,谁遭受这等莫名其妙的狠辣算计,差点儿不明不白地就此湮没,会不忿急呢? 瞅瞅周瑜,心想你这胸口里,不仅养着泰山样的浩然静气,还有天倾般的金刚震怒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