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第三八章天启之日（2）
蒙卡镇位于图伦平原与厄隆法高原交界处，毗邻格塔尔河支流，隶属于格里芬家族。 由于此处地势平坦，土壤肥沃，适宜小麦、土豆、甜菜的生长，这里的居民除了自给自足外，每年还会向高原上的其他家族出口农产品。因此，蒙卡镇一跃成为格里芬家族重要的产粮区之一。 一条条灰影迅速在林间穿行，一行二十二人骑着灰狼，迅速向蒙卡镇行进。 入冬后，格兰德霍尔已经迎来数次大规模降雪，黑森林被一片银白笼罩，树冠上堆满积雪，与周围的银白融为一体，苍茫的天地间伫立着无数黑色的树干，如同一尊尊墓碑。 在过膝深的雪地上，马匹极难行进，但这种身高接近两米的巨型灰狼却如履平地。 这是格里芬家族为了适应雪地作战专门驯化的坐骑，只有家族中最精锐的骑士才可以拥有。 随着严冬降临，每天日出时间已经不足八小时，安吉等人必须赶在太阳落山前抵达蒙卡镇。 事实上，真正让南方诸国望而却步的，并非北地严酷的气候，而是这里的黑夜。 格兰德霍尔的黑夜会吃人！ 传闻数千年前，整片黑森林都处于古洛伦帝国的统治下，那时格兰德霍尔乃是迦南大陆远近闻名的宝地。 然而不知为何，盛极一时的洛伦帝国却在一夜间灰飞烟灭，留下无数断壁残垣。 从那以后，格兰德霍尔的黑夜就变得极为恐怖，每当黑夜降临，人们必须点燃火堆，或者取出日曜石，在光芒的庇佑下艰难求存。所有试图进入黑暗探查的人，全都神秘失踪。 人们猜测黑暗中可能隐藏着什么，或许是恐怖的野兽，会吞噬一切闯入的生命；或许是诸神的神国，有着数不尽的佳肴美酒；又或许是洛伦的先民仍旧徘徊在这片土地上，将误入黑暗的生灵接引到亡灵的国度。 真相究竟如何，无人知晓，因为一旦熄灭火光走入黑暗，就会被黑暗彻底吞噬，永远无法回来。 天色越来越暗，前方隐约可见蒙卡镇的轮廓，镇外的围墙上，一排排日曜石正闪着微弱的光。 这是一种乳白色、质地坚硬的矿石，在黑森林中分布极广。当光线充足时，日曜石会将光线转化为能量储存在体内。等到黑夜降临，它们就会徐徐释放微光，驱散黑暗。 正是因为日曜石的存在，人们才拥有在格兰德霍尔生存的资本。 就在这时，狼群突然停下脚步，二十二只狼双耳低垂，尖牙外露，口中发出阵阵低吼，仿佛前方隐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不远处，雪地微微蠕动，探出一只硕大的头颅。 那是一只饥饿的小型亚龙，身长超过五米，一身黑红色的鳞甲呈现出金属光泽，鼻息吞吐间，隐约可见一条条火舌喷薄而出。 一道身影轻盈地落在雪地中，背后的十字长剑悍然出鞘，剑鸣响彻四方。 后方响起一连串枪栓拉动的声音，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亚龙，马克?乔尔拦在安吉面前，出言提醒；“大人，时代变了。” 安吉微微摇头，示意众人退后，她自己则前进几步，将十字长剑重重插在雪地中，双手按住剑柄，与那只亚龙对峙。 在夕阳的照耀下，剑格上那枚形似鲜血与火焰的红色纹章微微闪光。这是格里芬家族的徽记，代表血与火的权能。 亚龙似乎感受到了威胁，仰天长啸，周身鳞甲腾起赤红的火焰，融化了周围的冰雪。 安吉立于原地，双目仍旧死死盯着亚龙，幽蓝的眼眸深处亮起一抹红芒。 目光相交的一刹那，亚龙如遭雷击，周身升腾的火焰仿佛被某种力量压制，瞬间消失无踪，鳞甲的缝隙中，鲜血汩汩涌出，滴落在雪地上，腾起阵阵白雾。 亚龙浑身颤抖，匍匐在地一动不动，仿佛在朝拜君王。 安吉拔出十字长剑，缓步走到亚龙身旁，剑身划破虚空，带起一道银芒。 亚龙的头颅应声而落，血浆喷洒而出，鲜红而炽热。 鲜血洒落地面，却并未与冰雪融合，而是诡异地蠕动起来，向周围扩散，逐渐在地面上凝聚成一枚血与火的徽记。 安吉将长剑插入雪地中，微微俯身，将那颗硕大的龙头捧在手中。 亚龙的鲜血早已流尽，浑身的鳞甲以rou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双目中透出诡异的光。 亚龙的血液具有很强的灵性，是进行魔法仪式的绝佳材料，在遭遇亚龙的那一刻，安吉临时起意，决定做一次占卜。 安吉的老师——米尔斯?道尔大贤者，是格里芬家族首席魔法顾问，这位大贤者同时也是当代丹达尔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因此，安吉对常用的魔法仪式非常熟悉。 丹达尔学派认为，过去和现在同时存在，我们的五感仅仅是时间线上的一只爬虫，每时每刻只能捕捉那一瞬间的世界。但我们却可以通过仪式和未来的自己沟通，从而获得些许启示。 夕阳的余晖给黑森林蒙上一层血色，龙首上暗红的鳞片愈发森然妖异，少女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复杂玄奥的音节。 这两个音节属于伽利涅文，又称上古魔法文，分别代表“血”与“火”。传闻这种文字诞生于世界之初，烙印在世界本源之上，可以精确指向天地间存在的任何概念。 下一刻，地上的鲜血突然腾起滔天的火焰，在火焰的炙烤下，附近的积雪开始融化，树木逐渐自燃，那具龙尸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少女手捧龙首，立于火焰之中，双目微阖。 刹那间，风声、火焰灼烧声、狼群的低吼声急速远去，周围一片静谧，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人。 安吉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立于一片黑暗的空间中，脚下是一片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轻轻挪动脚步，下方那浓稠的液体一阵波动，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滴答声，悠远深邃，仿佛水滴落入心弦。 安吉微微颔首，凝神望去，水面之上除了自己的倒影外，隐约可见一张张模糊的人脸，每张脸都面色痛苦，神情扭曲，仿佛在无声哀嚎。 安吉感到莫名的心悸，虽然看不真切，但那些脸都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每次和他们对视，胸口都会涌出巨大的悲伤。 努力迫使自己移开目光，安吉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瘫坐着一位红发少女。 少女衣衫凌乱，神情麻木，血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前方。 那里有一扇门，虚掩大门。 大门由柞木打造，由于年代久远，整体呈深黄色，高逾十米，上边布满暗红色的纹路，其上镶嵌的铆钉和铁皮锈迹斑斑，远远望去，整扇大门散发出一股血腥陈腐的气息。 这是深红堡的大门。 安吉走到少女身边，神色哀伤，此时她已然认出这个表情麻木的红发少女正是自己。 赤发红瞳是格里芬家族的年轻人经历成人礼、血脉觉醒的标志，这说明自己在未来的确成功觉醒了血脉，可自己为何会如此悲伤？ 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场景实在令人不安，答案应该就是藏在那扇门后。 安吉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心绪，一步一顿地向大门走去。 脚下的液体愈发粘稠，鼻间仿佛嗅到了血腥味，浓稠的血浆顺着安吉的脚踝向上蔓延，似乎想要阻止她的脚步。 双掌按住大门的一刹那，安吉浑身战栗，仿佛即将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安吉紧咬牙关，微微用力。 吱呀——，陈腐的大门缓缓前移，露出一条缝隙。一丝红光从门外透入，拉出一道长长的影。 那道红光暗沉妖异，仿佛一条蠕动的蛇，无边的恐惧如巨浪一般，铺天盖地的涌入安吉脑海，让她如堕冰窟。 安吉紧咬牙关，双手紧紧扒着门缝，挣扎着向前挪动，悄悄向外望去，只是惊鸿一瞥。 她看到了血与火，骨与rou。 狂风裹挟者暴雪，雷霆划破长空，大地腾起万丈火焰，天际一片血红。 一道灰白色的人影立于天地间，缓缓回眸，与她四目相对。 刹那间，天地崩碎，万物归与虚无，纷乱的声音重新涌入耳际，视野逐渐亮起。 两行血泪自少女双目中渗出。 她终究还是没能推开那扇门。 夕阳的余晖愈发黯淡，少女俯身，将手中化为枯骨的龙首置于地面，伸手拭去脸上的血迹。 这一刻，她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 “小安吉，聪明的安吉，你要记住，占卜学的第一要义是——不要试图窥探未来。”书房内，大贤者米尔斯?道尔佝偻着身子，轻轻抚摸着安吉的头。 作为格里芬家族的首席魔法顾问，他已经为格里芬家族服务了五百余年，没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 “为什么呢？”安吉坐在书桌上，白皙的双腿来回摇动，仿佛一只活泼的小鹿。 米尔斯?道尔捋着长长的胡子，眸中似是追忆，又隐含些许哀伤。 “被看到的未来，便不再是未来，而是……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