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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聿对此一直难以释怀,如今薛翦回京,恐是少不了要寻她报复了。 李聿偏首望了眼窗外天色,轻轻起身整顿,“走了,还要给我娘买桂花糕呢。” 薛翦步出茗品楼时,正好碰上了赵管家。 赵管家虽然看上去瘦瘦巴巴的,可一双深陷的眼睛却炯炯有神。 哪怕时隔七载未见,薛翦仍是在撇见他的第一瞬便认出了他,心中暗道不好,蓦地扭过头,疾步走向拴马处。 她原是想先回家的,可经过茗品楼时偏生很想再尝尝栗子糕的味道,至于投壶之事她也未预料到。 若让爹爹知道她回京后第一件事竟不是回家,定该说教她了。 薛翦将唇抿出一个“一”字,心弦紧绷,正快走到她的红马旁,即将踩镫而上,仓皇而逃之际,不防身后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小姐?” 便是如此单薄的两个字,如同施了咒一般附在薛翦身上,教她身形一晃,遂定在了原地。 这都能认出来么。 她现下一拢男装不说,纵是这些年也长开长高了许多,单凭方才一个照面便认出她了? 薛翦兜着几缕侥幸之心,试探地挪了挪步,又听身后传来一句:“小姐,是你吗?” 他的话虽是在问,语气却尤为平缓,甚至掺着八分笃定。 但见薛翦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自唇畔扯出一枚摇曳的笑:“赵叔......” 见状,赵管家忙上前几步行至她身旁,正欲开口便听她音色怏怏闷了句:“赵叔是怎么认出我的?” 斜阳落在少女眼梢,照出一片浓郁睫影,眼底似还浮着一抹不服气。 赵管家弯目笑了笑:“小姐还跟从前一样,欲逃跑时总是那般硬生生地别过头,复强作镇定。” 话落,薛翦大抵是面子上挂不住,眼神逐渐开始四处飘荡,仍低低应了句:“我没想逃......” 赵管家听出她一如儿时的矜骄逞意,心下不禁升起几分感怀,须臾,向她指了指对面的黑色马车,“小姐,上车吧。” 薛翦看了看她的马,又转眸望向赵管家,眼底写尽了不情愿。 “小姐,您的马儿我会让下人牵回去。老爷,夫人还有公子都很想念您,您还是先跟老仆回去吧。”赵管家瞧着她,生怕她又骑马跑了,说什么也要将她带回去。 薛翦本欲再争取一二,可一听他道出爹娘还有哥哥,心思一下消了个干净,遂点点头,上了车。 马车辘辘驶过几道街巷,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薛府。 薛翦径自撩开车帘步出,自车轼上一跃而下,站定后举首望了望头顶的黑金色门匾,恍然间思绪万千。 自宣麒门进京时,她都不曾有一分近乡情怯之感,眼下回府倒是滋长出来了。 七年了,是该回来的。 薛翦隐隐一叹,复将视线调回,却有门卫看她面生,忙拦着询问她何故来此,通报姓名。 薛翦笑了笑,正欲开口便见赵管家为她开了路,遂略掀衣摆跨过门槛,跟着赵管家一路往书房去。 院中的西府海棠正值花期,香气缭绕,沁人心脾。这是魏氏最喜欢的花,故薛晖命人种满了整座府邸。 每逢花开,薛府上下遍地嫣红,暗香浮檐。 书房的门正敞开着,依稀能看到一中年男子坐在书案前,眉目雅洁,冰若美玉。 待赵管家通报后,薛翦方才迈了进去,语含笑意地唤了声“爹爹”。 薛翦眸光浅淡地盯了她半晌,遂开口道:“回来了也不晓得先回家,跑去茶楼里寻乐,你眼里还有这个家,还有我这个爹吗?” 这话虽严厉,听起来却极为温雅,一时让薛翦也辨不出他是喜是怒。 遂悄悄觎了他一瞬,轻哂道:“爹爹,孩儿这不是回来了吗?方一收到您的信,孩儿便立马动身了,小竹应该明日也会到了。” 闻言,薛晖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声音却较先前冷了一度:“还想让我夸你听话懂事吗?当年留下一封信就跑了,若非你娘拦着,我早就派人去把你抓回来了!还会任由你玩到现在不成!” 这一番话听进去,薛翦不觉撇了撇嘴,腹议了一句她那是习武,并非玩乐。 纵使心中再有异思,到底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双膝一屈,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廉垂双目,“孩儿不孝,请爹爹责罚。” 但见少女跪得笔直,头也往下压了压,倒真像一副认错的模样。 可知女莫若父,她是真知错了还是做做样子,薛晖岂会看不出来? 只怕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旧会做出与当年一样的事。 薛晖心中冷笑,作势颔首,用指尖搭了搭桌面,“好啊,既然你主动请罚,那便罚你去祠堂跪上两日罢。” 话音甫落,薛翦讶异抬眸,犹不愿信地撑着眼睛看他,到底是半天也没憋出一句求饶的话,老老实实地应了声“是”,继而直起身退了出去。 本想让爹爹心软翻过此页,谁承想,爹爹倒是接着她的戏唱了下去。 可不是一出“自讨苦吃”么? 薛翦失落地低着头,步履尤慢地往祠堂走,嘴里还不忘嘟囔着:“让我跪祠堂,也不恐我扰了祖宗的清净!” 话音刚落,她便蓦地撞到了一个硬挺的胸膛,身上散着的香气与府中海棠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