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小说 - 历史小说 - 与纨绔在线阅读 - 第1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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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聿近前几步,轻轻扯住那绣着玉兰花纹的软袖,讨好似地出声:“这里凉,跟我回去。”

    说话时眉间揉着几许无奈又宠溺的笑,见她不回头,便一路在后面紧紧跟着。

    袖摆上徒然承了一抹不轻不重的力道,像勾着一只猫,惹得薛翦心绪俱遣,回首粲然一笑,端的却是倨傲的架子,“好吧,便劳你在前面带路了。”

    红日渐斜,影锁重楼,东面墙角立着一株枝干劲挺的梅树,宛如一柄弯弓,其上载满嫣云。

    知寒院的下人乍见一对如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原在苦苦挣扎的眼皮顿时掀起,正欲行礼,就见李聿颔首道:“都下去罢。”

    上回是他卧病在床,薛翦又扮着一袭男装才得以在屋里闲谈。今日虽想与薛翦独处,又不好阖着门窗把她和自己圈在里面,只得如此。

    院里的下人伺候李聿多年,只消一个眼神就能领会他的意思,利落地退到一旁,待二人进到院中才默默离去。

    薛翦本想跟李聿多待一阵,待见到那几个缩肩搓手,满面疲惫的侍女后,忽而改了主意,转身问:“你们府中出了这么一码事,你也整宿没阖眼吧,不去睡会儿吗?”

    其实李聿眼底不是没有倦色,只是在她来了之后,便堪堪融合成了见到心上人的欣喜和柔情,暗暗笑了笑:“有你在身边,教我如何能睡得着?”

    眼见自己一番好意被他拿作调侃,薛翦霎时有些不痛快,于是唇间轻慢一翘,掠起衣摆搭着凳沿边坐下,“倒成我的不是了,我若在这耗上一天,你也陪么?”

    她的眼睛横望过来,含着午后金澄澄的光亮与一缕娇俏的打量,李聿走到她旁边掀袍坐了,勾唇看她许久,“自然。”

    薛翦原不过是支着顽劣的性子,想要调侃回去,孰料此刻他一接话,那满是旖旎的打趣皆反噬到了自己身上,略怔须臾,堪堪将目光移去墙角那株幽梅。

    李聿见此哑声一笑,过了片刻,忽然想起来问她:“对了,你如何知道我府上走水之事?京城的消息本就飞得这样快么。”

    薛翦闻言回首,“我跟苏缘去鸿聚轩的时候恰巧听人”

    不及说完,就见她猛地站起,“糟了!我把苏缘一个人扔在那了!”

    适才她走得急,根本不曾与苏缘交代什么,更是连马车也没留下,苏缘如今正躲着苏家寻人,若是教他们给找到了,少不得要受点罪。

    思及此,薛翦眉头深锁,正欲侧身便闻李聿缓缓启口:“这有什么,她见你走了,自己不会回去么?”

    “不会。”尾音甫落,裙边儿就离了二人之间的方寸之地,往院门外辞去,瞧着将要隐入曲折不尽的游廊时,倏而顿了脚,犹犹豫豫间又跑了回来,在李聿身前站定。

    一双眼似渡满了不自在,斟酌许久,方才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苏缘现下行动不便,我得去找她”

    一笔赧色自她眉梢轻巧落进李聿眼中,骤然荡起层层碧潋。

    ——她在同他解释。

    念及此,李聿心里因苏缘而打翻的一坛醋,立时换作一壶淳酒,酣甜之至,余韵缭绕。

    继而站起身,极其隐忍克制地扬起半阙嘴角,仿佛不愿被她察觉,“走吧,我送你。”

    此时,一道来自宫外的密信,悄悄送到了高成霆手中。

    他仅仅撇了眼封口处的火漆印纹,便知道此信定是许十一送来的,指尖不由微收。

    那日他曾喝令许十一,若事未办成便不用再回来见他。如今看来,是又败了。

    香炉里瑞烟袅袅,笼住了男人的面容,他似乎出神了良久,才不紧不慢地将信函拆开。

    信上说,昨夜许十一于李府书房放倒李知,随后点蜡搜寻账本,却不慎落了火苗,几番受命不成,有愧于主,遂不敢求见。

    高成霆指节一屈,掌心立时发出沙沙的揉叠声,继而一步一踱走出白雾,通身的阴戾之气骤然全显。

    然后就见火盆里烧起一张晦色的纸,在艳红的火舌中渐渐化为灰烬。

    薛翦是在未时抵达鸿聚轩的。

    她一下马车便急促地朝内里长梯走去,衣裙当风,管事见了她大约猜到她是回来寻同伴的,一面笑眼询问,一面将她往楼上引。

    行至二楼东面的一处雅间门外,听见里面有动箸的声音,薛翦眉间愁绪豁然褪尽,懒洋洋地推开房门,仍作一副平淡轻松的模样,“苏姑娘好闲情,美酒佳肴一个不差。”

    苏缘循声将眼睇去,怔忪半刻,才似讥似逗地发问:“原来你还会回来呀?”

    之前那些人所言她也都听到一些,本寻思着陪薛翦一道去李府看看,谁承想,这厮直接不管不顾自己去了,全然当她不存在。

    索性便沉下心来,负气似地让管事给她寻了间幽静之所,独享珍馐美馔。

    薛翦望向桌上另一副干净的碗箸,点头笑了笑,曳着罗裙朝她身旁近了两步,语气揶揄:“是啊,我担心被你记恨,这不就乖乖回来了?”

    苏缘睨她一眼,自顾自地去夹碟中红rou,复想起什么,微微正了神色,“你既已折返,想必李家没出什么大事吧?”

    “也许吧。”薛翦提踵坐去临窗的折背椅上,沉闷的日光透过窗格映衬她半边脸,似明似昧。

    听她语焉不详,苏缘莫名感到一丝怪异,忖度半晌,到底没再言声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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