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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行举目间,一个俊朗的面庞回望过来,紫檀色长袍穿他身上极为妥帖,既有读书人的文雅清贵,又似暗夜里蛰伏多时的猛兽,矛盾之中逐渐形成具象。 他似乎顿了顿,定定望她良晌,眼眸里错生出几许温柔之色。 薛翦倏见太子微服至此,下意识偏开目光,拉住苏缘抑声道:“换个地方。” “你不喜欢这儿?”苏缘环顾一圈,没觉得哪里不好,便劝着她道:“你也瞧见了,整条街都没几个站脚之地,这里已是不错了。” 却见薛翦皱起眉宇,微侧了身低道:“跟太子殿下一处吃茶,你还觉得不错么?” 苏缘惊愕抬首,瞥见廊前那抹冷泽的身影,难免犯了怵,立足在那半点儿不敢动身。 薛翦看她一眼,恨恨地握了握拳,今日跟她出来就是一个大写的“败”字! 第130章 明争 “臣或许不懂殿下,但却明白薛翦 已驻足这许久, 再不去见礼便显得是她们刻意了。 百般无措下,薛翦蔫嗒嗒地旋回身,就见那管事未知何时已偻着腰, 立在高成淮身后,须臾, 朝这边略显诧异地窥一眼。 薛翦原以为门上那块匾额是这胆大包天的管事信口诌来诓人的,听完只是笑了笑, 哪想在楼中真能“幸见”太子殿下? 遂微敛神情,顺着不长不短的廊道慢慢踱去。苏缘见状,亦提裙跟上, 心里头满是后悔滋味。 薛翦与太子一对表兄妹尚且都不愿碰面, 她一个外人在这儿杵着能做什么? 待走近了, 管事朝左边的雅间比了比, 先请高成淮入内, 复转过头来讪笑着,“小的有眼无珠,未识得二位贵人, 委实惭愧。嗳, 二位快请进。” 说着,又在门下稍站一刻,等她们进至屋内, 便朝高成淮埋首哈腰,闭门退了出去。 回纹窗扇被叉竿撑起半边儿, 斩落一地紧凑的碎影。薛翦正踩着其中一块,嗓音闷闷地向高成淮行礼,浑身透着一股忸怩之味。 苏缘更是局缩,两脚刚迈进来便不肯再动, 活像一尊石雕孤汰在角落里。 就听高成淮轻笑一声,“怎么不坐?” 却不知是对谁说的。 薛翦素来应对惯了,只低眉答道:“臣女不敢。” 屋内仅有一张圆案,不设上下之分,以她和苏缘的身份,怎好跟太子殿下同座?更何况她不愿久留,只想同他见完礼,便径自寻个由头辞去。 “我今日是微服出访,表妹毋需这般拘着。” 话落,高成淮凝视她的面颊片刻,略显低柔的嗓音绻出一缕试探,“你们是来看榜的?” 静默一瞬,倏闻两道不同的声音相继响起。 “不是。” “是。” 前面答的却是薛翦。 她不欲与太子多谈,便思忖着如此回话,将他后头待问的截止于此。加之苏缘本非为榜而来,二人口径也能一致。 可惜一番计较,终究错算了她们之间的默契几近于无。原就微拢的掌心越收越紧,隐约察觉袖角被人轻轻拉住,却没有回头。 高成淮看了看她,忽而噙起嘴角浅笑,颇玩味地说:“那你二人也是巧遇了。” 一句话如朔风骤紧,勾起苏缘心底的虚意,神色愈显紧张。 纵然事小,但到底不敢在太子跟前扯谎,方才所答也是为了就着薛翦,何曾想过她会反着来? 正怯怯垂下眼,忽听廊上脚步声渐近,顷刻的功夫,便见管事亲自端了几碟点心过来,都是些女子才爱吃的。 她微愣一霎,暗道太子殿下竟然如此细心周到,对他的畏惧进而抵褪三成,默默松一口气。 “坐罢。”高成淮将目光扫去对面两张黑檀椅上,语气虽平淡,却有几许命令的意味在里头,教人不敢违背。 薛翦落座后,不露痕迹地看他一眼。 见他一扫往日沉肃,唇边携着缕不易察觉的笑,半张脸逗留在春光里,明朗温煦。 不知怎的让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她扒在翊宁宫的槛窗上,朝外面那抹隽润的身影掷了枚石子,得他回首,便咧嘴笑喊声“太子哥哥”。 这些回忆太过久远,原早该模糊不清了,但他此时的神情这般熟悉,教人轻易就回到许多年前。那会儿他们初初相识,抑或说,她的记忆里才刚有这样一位哥哥,是像春风般温暖的人,带着她在皇宫里赏了不少趣事。 后来种种,使她对“太子哥哥”这一称谓,蓦然变换成了“太子”,当真是肆无忌惮。 神思回转,就见高成淮正挑眉看着自己,眸中兴致不遮不掩,口吻却是寻常。 “早就听闻放榜之日,在贡院西街能赏我朝阜盛之景,遂特意择了今日出宫看看。表妹既不是来瞧这个的,原打算去哪儿?” 薛翦默了默,心知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不过在奚弄她罢。 于是调了谈锋,轻言道:“臣女听这管事的说,门外匾额乃是殿下亲自手书。” 高成淮似未料到她会提起这个,眸光稍顿,仿佛滞留在一段意气风发的光阴里。 良晌,听他低低道:“是我从前为一故友所题。” 说完以后,他的眼里突然着了晦涩之色。 见她目光错愕地瞧过来,像是下一刻便要跟他告罪似的,这才舒展眉目,状作无谓地笑了笑,“你若是喜欢,我那倒还有几幅字帖,可以差人送去薛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