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艳 第95节
昭元帝看向袁公公。 袁公公弓着腰,替主子回答道:“回皇后娘娘,准王妃乃是护国公的外甥女、新封贞淑夫人的爱女虞宁初。” 笑话,堂堂皇后,都知道端王提亲的消息了,能不知道女方是谁?非要跑皇上面前来问,既然如此,他便回得清清楚楚,免得皇后继续装糊涂,继续逼皇上亲口说出来。 袁公公说话的时候,郑皇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昭元帝,看着他因为政事繁忙略显憔悴却依然雍容俊雅的脸上,连丝毫的变化都没有出现。 郑皇后仿佛为此较起真来:“原来是这位虞姑娘,护国公的外甥女,身份也算尊贵了,不知她父亲是谁,任何官职?” 此言一出,昭元帝终于抬眼,朝郑皇后看来,目光幽沉,如暴雨来临前半空积聚的层层黑云。 郑皇后保持着面上的疑惑,心中有恨,亦有戳痛他人伤疤的畅快。 再惦记又如何,再念念不忘又如何,他深深爱慕的女人还不是被一个寒门进士睡了,还不是替别人生了孩子? 昭元帝不让她好过,那就互相折磨吧,反正为了青史名声,昭元帝永远都不会休她、废她。 第98章 (出嫁前夕) 虞宁初答应了宋池的提亲。 消息传到沈阔耳中,他既怅然,又觉得在意料之中,表哥长成那样,又从郡王升成了王爷,同时身居高位,别说阿芜了,京城哪个闺秀会舍得拒绝表哥的提亲。 也好,他也可以彻底死心了。 在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端王要娶虞家女的时候,沈阔带上护卫告别家人,快马离开了京城。 二夫人一直将儿子送到城门外,看着儿子纵马疾驰的背影,二夫人想,西北的长风与兵营生涯,一定会治好儿子的情伤。 在宋池的授意下,礼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他的婚事。 五月初二,宋池带着他提前准备了不知多久的聘礼,浩浩荡荡地来了虞家,此即六礼中的第四步——纳征,也就是民间百姓常说的订婚。 三夫人、沈明岚最近都住在虞宁初这边,帮忙cao持了订婚的宴席,也幸好虞家在京城只有护国公府、宁国公府这两家亲戚,再加上三夫人的娘家,宴席相对简单,不然宋池将时间赶得这么紧,三夫人怕是要忙不过来。 虞尚疯疯癫癫的,今日不可能露面,八岁的虞扬便作为虞宁初这边的男主人,出面招待诸位男宾。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温嬷嬷早已教过了虞扬,虞扬虽然紧张,大体上并没有出什么错,小小少年已经有了几分担当。 太夫人今日并没有来,说是身子不舒服,这几日都在床上躺着呢。 沈明岚悄悄与虞宁初道:“你嫁得这么好,老太太曾经有多瞧不起你,现在估计就有多憋屈,嘿嘿,可就算她躲得了今日,将来还是有见面的时候,那时你已是王妃,她得朝你行礼的。” 虞宁初还记得她与宋池同下扬州之前,太夫人将她叫过去,直接警告她不要勾引宋池的话。 太夫人不想她嫁得好,也不想母亲嫁的好,大概在太夫人眼中,庶女就该是低贱的,不该越过嫡女去,庶女所生的女儿更不能越过她的嫡出孙女。 但人的命真的有贵贱之分吗?单说沈家,虽然是京城的老牌勋贵之家,可最初那位让沈家发迹起来的先祖,不也只是个粗野农夫,因为有一身好力气,在战场上立了大功,才封了武官,带领沈家走上了勋贵之路。 可见,低贱的人也能成为人上人,生来尊贵的,不好好做人,也会沦为阶下囚。 虞宁初从来不认为自己低贱,她没争过什么也没抢过什么,别人可以看不起她,却不能逼着她承认自己低贱,她值得嫁给什么样的人,也不是别人说了算的。 前院,男客们这边,陪着宋池吃席的全是熟人,长辈们有沈二爷、沈三爷、同辈们便是沈琢、沈牧、沈逸、曹坚。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咱们家最漂亮的小表妹,最后会被表哥娶了去。”沈牧喝口酒,啧啧地对着宋池调侃起来,“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想当年,咱们兄弟当中最不待见阿芜的就是表哥了,谁知道都是装出来的呢。” 宋池纠正道:“我何曾不待见过表妹?只是守礼不曾亲近罢了。” 沈琢却记起了虞宁初刚到京城的那场中秋夜游,宋池过于巧合地套中了虞宁初心仪的小瓷龙。 现在看来,那时候宋池便对虞宁初动了心思吧。 有的情意可能要日日相处形影不离才能生出来,有的情意,可能一见倾心。 曹坚对沈家兄妹们在府里的相处不甚了解,但听沈牧揶揄宋池不待见虞宁初,曹坚不由地也想起一件旧事,替宋池说话道:“二哥应是误会殿下了,我记得那年比武擂台上,我的剑被匈奴王子击落,不巧正朝着阿芜表妹飞去,幸好殿下及时出手替阿芜表妹挡住了,足见殿下关护之心。” 沈牧眼睛一转,懂了:“表哥只是在我们兄弟面前装淡漠,一旦我们不在,他便动心思去讨好表妹。” 宋池笑而不语。 六礼的第五步是请期,男方挑出几个成婚的吉日,托媒人送到女方家里,商量着确定一个双方都满意的日子。 端午过后没几日,媒人便再次来了四井胡同。 “姑娘,这是殿下亲手拟定的几个吉日,您瞧瞧吧。” 媒人双手捧着一张红色的笺书,笑眯眯递给虞宁初。 虞宁初垂着眼,打开笺书,就见红色的硬纸上,用黑字写了六七个吉日。 虞宁初从上往下看,越看脸颊越烫。 现在已经是五月了,而宋池挑的吉日,一个在五月,两个在六月,两个在七月,还有一个在八月,且是八月初五! 看似列了六个吉日,可以选择的挺多,实际上无论哪个吉日都太早了,明眼人自能看出宋池的迫不及待。 想到这几个吉日肯定被礼部官员、媒人看过了,虞宁初的脸便一阵烫过一阵,与其坐在这里叫媒人看笑话,虞宁初迅速合上笺书,蚊呐似的道:“就八月那个吧。” 说完,她匆匆离去。 媒人离开不久,三夫人来了,得知媒人才请期离去,三夫人便来问虞宁初:“定了哪天?” 虞宁初闷闷道:“八月初五。” 三夫人惊讶道:“这么快?” 虞宁初偏过头去,想到让她在长辈面前如此窘迫的源头都在宋池,她便又记了他一笔。 三夫人瞧着她羞羞的样子,笑道:“快是快了点,不过也能理解,殿下少时来京,身边一直缺个暖心人,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当然盼着早日成亲,这天底下,又有哪个新郎官不盼着尽快把新娘子娶回家呢。” 虞宁初难为情地道:“就怕传出去叫人笑话。” 三夫人拍拍她的手道:“笑话什么,殿下都二十一了,家里还有个meimei待嫁,正需要一位王妃帮他cao持,婚期正是宜早不宜迟。再说了,他那边有礼部帮忙cao持,你这边的嫁妆舅母从去年就开始准备了,别说你们八月初五成亲,就是六月初五,舅母也能准时给你包好整整齐齐的一百零八抬嫁妆,保证绝无仓促不周之处。” 一提嫁妆,虞宁初看眼舅母,惭愧道:“让您与舅舅破费了。” 三夫人轻轻地戳她的额头:“又跟舅母说这见外话,首先,你这嫁妆有一半是你娘留下来的,基本都是大件,舅舅舅母准备的都是一些需要新做却不值钱的小物件,再者,从你入京,舅母便把你当自己的女儿疼,你与明岚更是情同亲姐妹,我给自己女儿准备嫁妆,天经地义。” 虞宁初不知何时靠到了舅母肩头,拿帕子擦掉眼泪。 母亲生了她,是她的娘,舅母细心地照顾着她,也是她的娘,她这份嫁妆,是两位母亲一起帮她筹备的。 三夫人抱着她,一边轻轻地摇一边笑道:“八月成亲挺好的,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如果年前能怀上,正好明年也是八月左右生孩子,坐月子也舒服。” 虞宁初:…… 什么感动啊眼泪啊,都被三夫人的这句话赶跑了。 六月底,宫里的尚衣坊将虞宁初的大婚礼服、王妃冠服送了过来,一套是大婚时穿的,一套是婚后进宫拜见时穿的。 都是提前量了她的身形缝制的,穿起来非常合身。 得知礼服做好了,沈明岚、宋湘分别跑过来一次,要虞宁初穿给她们看。 礼服层层叠叠分了好几层,又是炎炎夏日,每折腾一次,虞宁初都要出一身汗。 宋湘嘿嘿道:“等会儿我回去,故意去哥哥面前说看到你穿嫁衣的样子了,哥哥不知道要多羡慕我。” 虞宁初一边让微雨、杏花伺候取下这几层衣裳,一边轻声怨道:“你若胡说,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宋湘:“你都给我当嫂子了,敢不理我,我对外说你苛待小姑子。” 虞宁初忽然发现,宋湘与宋池不愧是兄妹,欺负起人来都挺理直气壮的。 她后悔换嫁衣给宋湘看,宋湘却得意洋洋地回了王府,跑去宋池面前炫耀。 宋池一副并不羡慕的神态,悠然道:“距离婚期只剩三十几日,我也只比你晚看三十几日罢了。” 宋湘撇撇嘴,走了。 宋池坐在书房,听窗外meimei的脚步声走远了,他移步去了内室。 八扇门的联排衣柜中,其中一个柜子里,专门悬挂着他的大婚礼服。 摸了摸礼服衣襟,宋池关上柜子,从一个小抽屉里取出一个白色的药瓶,坐到床上。 褪下上衣,宋池看看右臂,虽然抹了很久的药,上面还是留了一块儿微微凸起的疤,看起来十分碍眼。 这边抹了药,左后肩的疤,宋池看不到,只能摸到,与右臂的疤痕差不多形状和大小。 动作艰难地涂了药,再看看手里的药瓶,宋池忽然苦笑。 如果被她看见或摸到,多少还是会嫌弃吧? 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药瓶,转着转着,宋池的视线,定在了药瓶表面的仙鹤图上。 “阿默,叫阿风过来。” “是。” 阿默应完便去找阿风了,阿风是王爷栽培的心腹之一,专门负责打探消息,只是王爷即将大婚,这时又有何事? 八月初四的黄昏,出嫁前夕,虞宁初收到了三夫人送她的一个小册子。 可三夫人不知道的是,小册子上的内容,虞宁初已经提前在另一本书上看过了,那书还是新郎官亲自送到她面前的。 不过,上次虞宁初看得并不是特别仔细。 如今,她马上就要与宋池做那样的事了,虞宁初除了紧张,还很害怕。 她不信邪地翻遍了小册子的每一页,最终失望地发现,画面中的男人,竟然都是差不多的……丑陋吓人。 第99章 (婚) 看“书”看得晚,又胡思乱想了一堆,后半夜虞宁初睡得便特别香。 于是一大早上,还没睡够的她就被温嬷嬷带着杏花叫了起来。 看着还在揉眼睛的虞宁初,温嬷嬷笑道:“我也算听说过不少新娘子的趣事,姑娘还是第一个能在今日赖床不起的。” 虞宁初经这一调侃,登时不困了。 王妃出嫁,宫里安排了妆娘来替新娘子化妆,昨晚就在虞宅住的,这会儿已经在外间等候,包括三夫人、沈明岚,也都早早起来了,赶来看虞宁初打扮。 虞宁初见过表姐嫁人,知道绞脸会痛,然而真的轮到自己,妆娘绞一下,她便吸口气,等妆娘终于说好了,虞宁初睁开眼睛朝镜子看去,就见里面的自己双眼含雾,水蒙蒙的,倒好像被人欺负了受了好大的委屈似的。 沈明岚凑过来,轻轻戳了戳她桃粉水嫩的脸,别说,自己绞脸的时候只觉得好疼,现在看到表妹光滑细腻的脸蛋,她又想重新来一次了。 “疼。”虞宁初小声地抱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