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页
薄纱彩绣的花梨屏风后面,阿嫣抿了抿唇。 正逢暑热天气,她身上穿得单薄,桃色纱衣下系了条薄软的如意云烟裙,勾勒得身姿绰约纤柔。她年才及笄,容色却生得十分昳丽,青丝如雾,明眸雪肌,娇嫩的脸颊白皙柔软,吹弹可破。 此刻红唇轻抿,却浮起稍许黯然。 原来他真是来退亲的。 就像旁人议论的,进士登第春风得意,便舍了行将式微的楚家,另去攀附高门。 如此薄情寡义。 …… 阿嫣与乔怀远的婚事确实是下嫁。 楚家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阿嫣的祖父楚章是一代名儒,精通书画乐理,曾被尊为先帝的太师。如今祖父仙逝已近十年,两个儿子官居五品,虽说门庭大不如前,到底还有点底子,有老夫人的一品诰命撑着。 这回皇帝给楚嫱和汾阳王谢珽赐婚,也是瞧着楚家先帝太师的门第。 乔怀远的出身却比楚家逊色得多。 他是京畿人氏,祖上并无拿得出手的功名,幼时由身为秀才的父亲启蒙,后来寒窗苦读,渐负才学,寻到楚家的门路,成了阿嫣的父亲楚元恭的门生。 今春新科,乔怀远进士登第。 彼时阿嫣年才及笄,因貌美多姿,温柔安静,求亲的人几乎踏破门槛。 老夫人瞧着长孙女赐婚给了王府,心气儿养得高了,便想给阿嫣也挑个京城里有权有势的门户高嫁过去,不但能给门楣多增光彩,还可凭姻亲换得公侯提携,给几位兄弟的前程铺路。见有公侯府邸来提亲,一心只想应承。 楚元恭却不这样想。 高门贵户娶妻向来讲究门当户对,楚家虽曾荣耀过,毕竟是先帝封的,且老太师过世已久,老夫人也没多少手腕,早就走到了下坡路。 想娶宗妇的门户多半瞧不上式微的楚家,来提亲的那几个子弟,也多是凭祖宗荫封混日子,或纨绔或贪色,并非良配。且高门内宅素来盘根错节,子侄众多,女儿自幼娇养不谙世事,高嫁后要应付婆母妯娌,难免看人脸色如履薄冰,过得未必自在。 相较之下,乔怀远却算个良婿。 他生得风姿隽秀,满腹才华,更不贪恋女色,风流多情,只消踏实做事,往后定会有大好前程。 阿嫣若嫁给他,哪怕不像嫁入公侯府邸般尊荣,等夫君升迁,自可遂心如意。乔家二老他都见过,为人还算和善,她嫁进去后定不会受委屈。 掂量过后,便定了这亲事。 如今纳采问名之仪皆成,只等择定婚期。 谁知这当口,乔怀远竟会来退婚? 阿嫣瞧着屏风后转身离去的男子,神情渐默,丫鬟玉露怕她难过,轻轻牵住她的手。 内室里,隐约传来楚老夫人的声音—— “阿嫣这孩子也是!你瞧她堂姐嫱儿,打小就嘴甜机灵,会盘算又懂事,才有了如今等着做王妃的福气。就只她,素日里不知谋算,也不会讨人喜欢,连个毫无根底的儒生都敢来退亲。” “母亲息怒,儿媳回去后会好生教她的。” 吴氏对身负诰命的婆母向来恭敬,就连她无端指责亲生女儿,也没反驳半句,只劝道:“其实甩开乔家,也未必是坏事。” 这话老夫人爱听,不由点点头。 “倒也说得不错。前头来提亲的还有公府、侯府,那些孩子虽没功名,却有祖宗荫封,也不委屈她。该好生挑个朝中得力的人家,往后她的兄弟们入仕做官,朝里也有人照应。” 吴氏恭顺应是,打起里头帘子。 帘帐落下,婆媳俩声音渐低。 阿嫣靠在冰凉的墙面上,眼眶微微泛红。 玉露心疼极了,忙低声劝道:“姑娘别伤心了,为那种捧高踩低的人,不值得。装得一副君子模样,却原来是算计着想靠姻亲换前途,还蒙骗了主君。这样的人就算才学再好,又能有什么出息?等主君回来,定会另挑好的给姑娘。” “无妨,遇人不淑罢了。” 阿嫣低声说着,颇失望地拂开探进窗户里的竹枝,先回西跨院的住处。 游廊上宫灯摇曳,红绸满目。 待嫁的喜庆和被退亲的惨淡对比得太鲜明,玉露瞧在眼里,实在心疼自家姑娘,忍不住低声骂道:“这乔公子真是!当初说得情真意切,如今说翻脸就翻脸。什么母命难为,分明是托辞!也不知他为何要反悔。” “他有新的高枝儿了。” 阿嫣望着天上流云,唇边浮起点讽笑,“徐jiejie说,乔怀远这回选官之后,不知怎的攀上了相爷吉甫。他膝下只有个独女,向来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想要招个堪用的赘婿。我瞧着他闹出这么一场,是想跟咱们家划清干系,免得新主子不乐意。” 玉露闻言诧然。 她虽是内宅丫鬟,却也知道吉甫的名字。 此人素有狡诈狠毒的名声,在相位独揽大权,欺上瞒下,朝中多有厌恨憎恶的。只是碍着他极得皇帝信重,且手眼通天党羽众多,弹劾无门,不得不忍耐罢了。 乔怀远要入赘他家,倒真是个高枝儿。 玉露气不过,咬牙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姑娘这样出挑,难道还怕寻不到好婆家?他这样随意反悔,攀龙附凤,原也不是能托付的。” “是啊,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