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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晌到入夜,外头高朋满座热闹喧哗,洞房在后院深宅,倒是安静得很。 阿嫣闲着无事,将这座新婚用的洞房逛了两圈,只觉桌椅俨然,帐幕贵重。 因是新婚,屋中器物多半是新造的,陈设却各有来历,一圈看下来,精致而不觉奢靡,既不失王府威仪,又无太过铺张之举。想来谢珽庶务繁忙,此处悉由太妃打理,如此周全有度,果真不负徐太傅的夸赞之语。 若婆母通情达理,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阿嫣满腹心事,在榻边徐徐踱步,静候谢珽归来。 谁知直到戌时将尽,也没见他的身影。 …… 谢珽这会儿正在书房翻看文书。 这桩婚事在他而言实在算不上愉快。 当日朝廷赐婚时,他其实不欲接受,后来听了母亲武氏和长史贾恂的劝言,觉得如今时机未至,该当敛藏锋芒,才应允了此事。 永徽帝放着满京城门当户对的人家不用,偏偏挑了已故先太师的孙女,明摆着试探谢家态度,他也没说什么。 谁知婚期迫近,竟又临时换人? 今日前厅上,送嫁的宫中内侍宣读旨意时,满厅贺客的反应他都瞧在眼里,分明是极为诧异,甚至隐有不忿。 不论此事是出于永徽帝的意思,还是楚家出了岔子,于这座主政一方、以血rou守住边塞的赫赫王府而言,实在是极为轻慢无礼的行径。谢珽原就年少成名,心高气傲,凭着满身冷厉威仪统摄万千部下,碰到这种事自是不豫。 对这场婚宴亦愈发兴致寥寥。 合卺酒后,他耐着性子到席上露了个面,同几位要紧的属官将领喝了几杯,便将宴席留给一众兄弟和部下,独自来了书房。 身处边关重地,军政之务着实繁重。 文书堆叠,谢珽自从坐到案后椅中就没怎么挪动,甚至连晚饭都是在案头随便对付了几口,仍伏案翻看各地军情。 太妃武氏进来时,他也心无旁骛并未察觉。 满屋烛火明照,他的身上仍是新婚的喜庆衣裳,俊眉修目,身姿英挺。 直到武氏的锦绣衣角落入视线,谢珽才抬起头。见是母亲来了,便坐直身子揉了揉眉心道:“母亲既已脱身,想必是外面宴席已散了?” “差不多都散了。”武氏瞥了眼案头,“是陇右的?” “陈越迎亲途中,梁勋曾趁夜生事。” “那是该教训一番,免得他自以为兵强马壮,胡乱跳窜。”武氏说着,取了薄笺盖住文书,又道:“不过今晚新婚之夜,洞房里还空着呢。楚家那位小姑娘独自嫁过来,怕是还有些忐忑,你总不能看整夜文书,晾着她不闻不问。” 谢珽拧眉,阖目不语。 武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恨那个狗皇帝。但这都是朝堂之事,她一个小姑娘能知道什么,不过也是任人摆弄的棋子,身不由己。去瞧瞧吧,朝堂的事另说,咱们既承了这婚事,迎她过来拜过天地高堂,就绝不能太委屈了她。” 话音落后,屋中安静之极,唯有烛火晃动。 好半晌,谢珽才睁开了眼。 “母亲早些歇息吧,我去瞧瞧。”说话间起身理袖,陪武氏出了书房,在内院岔路口孤身拐向洞房。 第6章 新婚 窗缝里有风钻进来,摇动烛光。…… 夜色深浓,星斗灿烂。 游廊上灯烛通明,处处皆是迎娶新娘的喜庆景象,新婚用的春波苑外华灯如昼,点缀得花木光耀生采。 自从袭爵之后,谢珽时常忙得脚不沾地,起居也都在外书房里,除了看望老祖母和母亲武氏,极少踏足内院。这春波苑是武氏为给他娶妻修缮出来的,里头湖石花木,别有洞天,但于谢珽而言却还是陌生的—— 今日拜堂是他头回踏足这里。 此刻,灯火晃耀满目,比起白日的热闹喧嚣,周遭只剩草虫轻鸣,安静了许多。 谢珽抬步入院,衣袍微扬。 廊下仆妇恭敬侍立,窗上贴了精致的大红窗花,晕红的烛光透窗而出,原先冷寂的庭院在此时竟焕出几许生机。他就着仆妇打起的帘子踏进屋中,就见侧间里红绡软帐长垂,陪嫁来的丫鬟敛手躬身而立,新娘子端坐在榻上,珠冠华贵,花扇遮面。 嫁衣极美,勾勒出她袅娜的身段。 谢珽的目光扫过玉露和玉泉,那俩会意,忙屈膝为礼,默默退了出去。 门扇吱呀掩上,屋内再无旁人。 阿嫣捏紧了花扇的玉柄,透过薄纱看到男人缓步走过来,喜服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修长的双腿,身姿似峰岳挺拔。他的脚步很稳,在离她半步处驻足,也没像别家新郎似的吟诗赋词,只将宽袖微摆,拿指腹轻轻搭上花扇。 窗缝里有风钻进来,摇动烛光。 阿嫣呼吸微屏,眼瞧着花扇徐徐挪开,男人清冷的声音也随之入耳,“久等了。” 那公事公办的语气,让阿嫣恍惚以为他这是在见客,而非来看他三媒六聘娶的新娘子。不过龙凤花烛摇曳,淡淡酒气萦绕,这分明是新婚的洞房。她鼓着勇气抬起眼,借着摇曳的明亮烛光,终于看清了谢珽的长相。 他生得其实极好。 修眉如裁,俊目澈爽,穿着裁剪精致的端贵喜服,只觉姿容如玉,轩轩韶举。只是神情冷淡得很,那双眼湛若寒潭,不露情绪却暗藏威压冷厉,令人不敢逼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