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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愈来愈深,蜡泪渐渐高堆。 谢珽倚枕翻书,见屋里始终静悄悄的,不时就要往外瞄一眼。直到亥时过半,阿嫣才打着哈欠走进来,见他正自翻书,也没打搅,自去里头沐浴盥洗。 而后擦干头发,上榻睡觉。 因是头回接手魏州地界这些庄子的账册,她哪怕有卢嬷嬷帮忙,也看得头昏眼花,脑袋昏沉,这会儿脑海里还是那些让人头疼的数,几乎搅成一锅粥。 书画音律的事阿嫣一点即通,但是算术这事,她实在是不擅长。 案头账册高堆,还不知何时能啃完。 阿嫣苦着脸,有点后悔从前没好好学这事儿,钻进被窝后也只说了句“殿下别看太晚”,便闭上眼睛忧愁睡去。 谢珽搁下书卷,眼睁睁看着她躺下去没片刻,就呼吸匀长的沉入了梦乡。 他的视线久久未能挪开。 她的脸生得极漂亮,黛眉如同远山,修长的眼睫投了暗影,脸颊白皙柔腻,吹弹可破,昏暗烛光下如珠似玉。 确实很好看。 但他今晚抛下书房琐事,早早来春波苑瞧她,就只是为了看她熟睡的脸吗?从他进门到此刻,除了宽衣时说的那番话和方才的随口敷衍,两人再无半点往来。 仿佛睡在一张床榻的陌生人,按部就班。 谢珽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但是,他内心里究竟在盼望什么呢? …… 翌日,阿嫣如常去照月堂问安。 老太妃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阿嫣知她心里存着气,不去看也就是了,只管安静坐着听女眷们拉家常。整整两盏茶的功夫过去,愣是没人提秦念月半个字。 想来也不奇怪。 秦念月虽在府里得宠,其实多半是老太妃撑的,外加舅舅们和谢珽兄弟几个照拂,才被捧得金尊玉贵。至于女眷,有血脉牵系的谢淑对她甚是反感,舅母和表嫂们与她并无血亲,哪怕多年相处生出了感情,也是有限的,不至于为她把自己搭进去。 那天谢珽拂袖而去,众人皆知。 到了傍晚,素来被老太妃视若珍宝的表姑娘就迁出了照月堂,谁都知道,这府里除了谢珽裁断,没谁能碰照月堂的人。 因秦念月挑唆老太妃去外头捉人这事儿说出去难听,昨日清晨武氏已在照月堂定了调,只说秦念月近来思念亡母,才搬去红芦馆的,欲闭门半月抄经祈福,为着清净,也不许旁人打搅看望。说这话时,老太妃脸上没半点慈爱喜色,反倒有点阴沉,武氏亦视若无睹,姿态颇为强硬。 那般情形,谁能瞧不出蹊跷? 两位太妃闹龃龉,孙媳妇们怕夹在中间尴尬,都没多言语,就连二房夫人都垂目喝茶,甚至还夸了据外甥女有孝心。 今晨聚齐,也都避而未提。 不咸不淡地应了卯,武氏自去长史府办些琐事,二房婆媳自回各屋照看孩子,倒是谢淑有点担心阿嫣,趁着没旁人时出言关怀。 阿嫣只说无碍,因怕太张扬了碍老太妃的眼,暂未邀她去春波苑作伴,只散步闲聊了一阵,约定有了新话本时送给彼此尝鲜。 而后,自去客院找徐秉均。 王府里客院众多,卢嬷嬷给徐秉均安排的那处是离春波苑最近的,阿嫣过去时他刚换好了衣裳,似要出门。 见着阿嫣,少年眉开眼笑。 “jiejie来得刚好。昨日我已去征兵处登记过了,月底分去折冲府训练,这会儿正要寄信回京,jiejie要捎什么吗?” “不用,你办事倒快。” “毕竟盼了许久。”徐秉均虽不喜老太妃,对河东这支战功赫赫的军队却仍敬崇,加之阿嫣说事情已处理稳妥,芥蒂便消了大半。此刻锦衣玉冠,复归惯常的精神奕奕,打算上街买些见面礼补给谢珽,免得吃人嘴短。 阿嫣瞧他诸事妥帖,自回住处。 当天傍晚,徐秉均回来时,除了两份厚礼,还买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让卢嬷嬷拿去给阿嫣。都是魏州城街边小摊上的物件,未必名贵,却千姿百态,妙趣横生。 还买了只小兔子,让阿嫣养着解闷。 阿嫣收了自是欢喜。 她未出阁时也曾养过兔子,只是路远不便带来,便留在府里让母亲照看。到魏州后处境颇艰,自身还没站稳脚跟,更没空养小动物,平素以逗谢琤的卷毛黑狗为乐。 如今身边再添活物,自添许多乐趣。 晚饭后满院掌灯,厢房里给兔子造的窝还没齐备,阿嫣便披了斗篷,拿着徐秉均买好的线团和木铃铛,先在院里逗它玩。 适逢皓月当空,满院清晖。 凉亭里的石椅上铺了厚厚的垫子,阿嫣手捧暖炉,将脑袋藏在帽兜里,便也不觉得寒冷。那兔子还很小,软乎乎毛茸茸的蹲在小草屋里,压着铃铛玩得不亦乐乎。 玉泉她们觉得有趣,围成一圈。 谢珽踏月而归,还没上拱桥,就听见不远处笑声阵阵,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像是在逗弄小动物,里头就数阿嫣最为激动—— “快看它耳朵动了,知道你在笑话它!” “给它织个暖帽吧?” “明天跟徐秉均说一声,让他得空时给兔子添几样玩具,这些不够它玩的。” 离得越近,她的声音就越清晰,柔软入耳,听着都满含欢喜。于这寒冷冬夜里,无端让人觉出热闹而温馨的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