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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视线落在他的喉结,无端就想了上回在红梅环绕的射箭场,他将她环在怀中耐心指点。想起生辰那夜, 他为她弹奏箜篌,陪坐在寒夜里听她絮叨往事。乃至遇袭那次,这男人被她咬了脖颈也不吭声,只将她抱得更紧。 种种温和姿态,迥异于新婚之初的疏冷。 一种极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谢淑曾说,谢珽在她跟前格外耐心。 她在他眼里是特别的吗? 所以旁人不许轻易踏足的揖峰轩她可随意来去,他抽空捏的泥塑仕女神貌姿态与她肖似,人前端庄威冷的男人会在她跟前敞开寝衣,今晚还说要将她的泥塑摆满博古架…… 他从前懒于踏足内宅,如今有空就来留宿,睡觉时甚至将她搂在怀里。 这男人该不会起了色心,假戏真做吧? 阿嫣被这念头吓到了。 …… 心底疑惑暗生,阿嫣不自觉就留意起了谢珽。 譬如此刻。 落日余晖笼罩着魏州城,王府门外的空地上车马俱备,仆从成群,武氏披着斗篷满面笑意,旁边越氏牵着小谢奕的手,二房婆媳俱在,阿嫣和谢淑各自穿了昭君兜并肩出府,兴致勃勃的准备去看灯会。 阖府女眷里,除了老太妃上了年纪懒得动弹,秦念月无颜见人闭门不出,众人几乎聚了个齐全。 阿嫣自然不例外。 ——华彩流光的漂亮花灯,谁不爱看呢? 元夕夜满城热闹欢庆,几可摩肩接踵,武氏怕晚了路上水泄不通,趁早带众人出门,连马车都备了轻便的,都是两人同乘。 阿嫣与谢淑的那辆就在武氏的后面,姑嫂俩说着从前碰见的有趣灯谜,才刚进了车厢,忽见府门口人影一晃,谢珽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了身玉白暗纹的锦衣,罩一件浅色外衫,玉冠束发,腰约锦带,更不见蹀躞佩剑。比起寻常玄墨两色的威冷,这会儿他穿得清爽,踏着晚风衣衫轻扬,满目挺拔清贵。 出府后,他径直往这边走了过来。 武氏诧然驻足,“还有事吗?” “今晚得空,出去走走。”谢珽说着,视线瞥向两三步外阿嫣和谢淑的那辆车,仿佛是想要与她同乘。 阿嫣才提着裙角登车,闻言不免意外,“殿下是想去赏灯?” “不行吗?”谢珽唇角微挑。 晚风轻柔,落日在地上洒了淡金色泽,他原就生得眉目俊澈,此刻含笑反问,平白添了温柔调笑之意。 几位女眷目露玩味,却只笑而不语。 武氏瞧他似特地打扮过,衣裳穿得清雅不说,连头发都梳得比寻常齐整,下意识瞥了眼娇滴滴的儿媳,而后笑道:“这哪有不行的!你忙了整年,原该多出去散散心。咱们要去摘星楼,你骑马过去还是一道乘车?” “骑马太费事,乘车吧。” 谢珽说着,径直朝阿嫣走过来。 旁边谢淑才被阿嫣抛出的一道灯谜难住,打算待会路上刨根问底,瞧见正主儿来了,极有眼色地退开,去与母亲同乘。 卢嬷嬷和玉露亦侧身避让。 谢珽就着矮凳登车,见阿嫣掀起帘子呆呆看着他,便抬了抬下巴,“往里坐坐,腾个地方?” “唔。”阿嫣回过神,赶紧往里挪。 妙龄纤秀的小姑子换成身高腿长的谢珽,车厢里难免逼仄,并肩而坐时肩股相贴。 帘帐落下,马车辘辘起行。 阿嫣假作掀帘外望,余光偷瞥身侧清贵端坐的男人,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据婆母所言,谢珽自幼长在这魏州城里,年幼时还会吵着去花灯会上凑热闹,十岁之后就没多少兴趣了,还嫌灯会拥挤吵闹,连府门都懒得出,只在府里高台上遥遥望上一眼。袭爵之后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吃顿团圆饭都难,哪有闲情去看灯? 有那空暇,还不如去揖峰轩捏泥巴。 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阿嫣心里敲着小鼓,还没琢磨透,就听耳畔男人道:“瞧什么呢?这么认真。”说着话就倾身凑了过来,伸手将侧帘掀得更高。肩膀轻蹭,衣衫轻响,他的手臂横在她面前,近乎拥围的姿势,脸颊亦碰到她的耳尖。 不知有意无意,却令心头漾起微澜。 阿嫣竭力摒开杂念,将目光挪向远山夕阳、天际云霞,淡笑道:“这样晴好的天气,想必夜里月色也极美。上有明月,下有彩灯,今晚可有看透了。”她往后靠了靠,抬眸瞧着谢珽,“不过殿下那么忙,怎么忽然想起去看花灯了?” 她问得仿佛随意,却因头回做这种事,无甚经验,未能掩尽眼底的试探之意。 谢珽觑着她,答得意味深长。 “可看的又不止花灯。” …… 摘星楼外,灯已如昼。 魏州最热闹繁华的两条长街在此处交汇,楼前的空地上围了一片花圃,状若罗盘。每逢春夏繁花争艳,这时节连嫩芽都还没吐出来,正宜修建奇景——高约两丈的一座灯轮,形似水车,纵横交叠,上头缀着各色奇巧花灯,暗夜里美轮美奂。 从王府一路走来,天色渐暗。 道旁的灯谜已然齐备,有少年男女们迫不及待的结伴过来,已陆续猜谜观赏起来。待王府的马车停稳,阿嫣随武氏进了摘星楼三层的雅间时,外头华灯已次第点亮,那座灯轮里亦亮起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