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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瑁双袖搭在轮椅的扶手上,几乎将硬木抠碎,却自始至终未发一语。 倒是谢砺似颇意外,端方严毅的脸上甚是凝重,迟疑着道:“别是哪里弄错了吧?瑁儿虽性子疏冷,到底是大哥的长子,哪至于对自家兄弟动手?没准是旁人栽赃嫁祸,挑拨府里兄弟,欲令家中生乱。瑁儿——” 他说着话,看向了大侄子。 谢瑁没理会他,只死死盯住钉在眼前的那把长剑。 旁边武氏却肃容走了过来。 “方才我跟王妃来时,瑁儿说他捉到了当晚行刺的刺客,依此咬出司裕的身份。那人还在这里,二叔若不肯信,不妨审审他。” 失望与惊怒过去,此刻她已极冷静。 陆恪应命,立时将人拎过来。 几名人证或跪或趴,在王府轩昂的侧厅里拖出一道道血迹。 谢瑁忽然笑了笑。 凄凉而自哂。 “不必再审问了,是我指使的。”他催动轮椅转过身,锦衣华服衬得脸上格外苍白,那双眼睛阴鸷如旧,却分明灰暗颓败了下去。 诸般谋划皆已泡汤,此刻若还抵赖,就只剩负隅顽抗的可笑。他抬手指着地上的刺客,“是我花费重金,请了刺客放进城里。也是我让他指认司裕。” “事情既已败露,我也无需抵赖。谢珽,我就是想要你的命。” 极阴冷的声音,眼中不无怨毒。 谢珽看着他,脑海里似乎有无数往事闪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浑身似被冰凉的水浸透,他只是静静站着,片刻后才回身道:“几位将军可有疑议?” 事已至此,裴缇还能说什么? 他虽存了几分私心,却也是跟河东同袍们一路浴血奋战过来的。谢珽的资历固然不能令他彻底敬服,但这些年的功劳也历历在目。王爷之尊、众军之首,自然不容旁人觊觎。 谢瑁引狼入室又欺上瞒下,险些将他也算计进去,实在令人怒极。裴缇冷冷扫了一眼,拱手道:“殿下安然无恙,凶手也已查明,末将自无异议。此等恶行,务必严惩。” “二叔呢?” “按律,行刺的罪行当诛。不过瑁儿的身份毕竟不同,论断之前还是该三思。”谢砺到还是惯常的理中客模样,只是语气遗憾而痛心。 谢珽颔首,“那就请诸位先回。” 几位武将闻言,纷纷拱手告辞。 脚步声陆续走远,谢瑁能觉出他们含怒盯来的目光,却未回视。 费心递出消息,诱了平素与谢珽稍有罅隙的武将们过来,他原本是想借这些人各自藏着的心思,敲定武氏和阿嫣的罪名。 却未料峰回路转,半条腿都跨进棺材的谢珽竟会安然无恙,还这么快就查明了一切。 到头来只剩他作茧自缚,搬石砸脚。 巨浪退去后,留给他的只有狼藉。 谢瑁知道他这辈子完了。 他闭上眼,一颗心沉入渊底。 旁边武氏则看向了谢砺,“瑁儿终归是府中嫡长孙,依律处置前,不如去趟祠堂吧。”她的目光落向长子,掺了暗恨与不解,“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在他父亲跟前,将事情都说明白。” “看是何怨何愁,竟要将珽儿置于死地!” 谢砺并无异议,动身往祠堂走。 武氏又命人去请老太妃,将长房的谢瑾也叫来。谢琤还在书院,去请也来不及,谢奕年纪又小,便只请了越氏过来。 …… 祠堂里灯烛长明。 老太妃原本还在小佛堂里念经,祈求神佛保佑谢珽安然无恙,听嬷嬷报说谢珽有事请她过去,还大喜过望。 待被肩舆抬往祠堂时,不免诧异,因嬷嬷只是奉命来请,并不知侧厅里的事,一时间问不出缘故,不免着急。 进了祠堂,忙道:“这是怎么……珽儿,你好了?”满脸焦急在这一瞬转为大喜过望,她拽着谢珽上下打量,片刻后才觉出氛围不太对劲。 恰在此时,越氏也赶到了。 原就昏暗的祠堂里气氛阴沉,她进去后就朝着谢瑁走,见他猛地盯了她一眼,尽是告诫之意,不由顿住脚步。 “都来齐了。” 原本站在牌位前的武氏回过头,先朝老太妃见了礼,又瞥过谢瑾和越氏,而后道:“今日请诸位过来,是有件要紧事,须让众人知晓。元夕夜珽儿遇刺,背后主使已然查明,是瑁儿。” 不轻不重的两个字,令越氏赫然色变。 老太妃皱眉,“怎么回事?” 武氏将前因后果尽数禀明,道:“珽儿确实负伤中毒,好在医治及时,并未伤及性命。昨日前晌瞒着众人,也是为引蛇出洞。如今,真相已经分明。瑁儿——” 她看向谢瑁,眼底不无痛惜,“我只问你,为何如此?” 祠堂里陷入死一般都寂静。 老太妃不敢置信,但看儿孙们的神情,分明此事不假。一时间哑然站在那里,似还没回过味来,旁边越氏亦然。 倒是谢瑁已经缓了过来。 真相已明,罪名必死,最初种种情绪过去,他此时反而只剩冷静与漠然,森冷目光亦投向了武氏。 “太妃不知道我为何如此?” “我怎知道!”武氏死死盯着他,“你自幼丧母,双腿不便,我向来精心照顾。你不领情,我也不强求,想着你被疾病拖累没能袭爵,便让珽儿托付了州府的事。结果你却用职务之便,使出这种阴毒的杀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