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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王府往来的尽是高门贵户、文官武将,在谢瑁抖露出司裕杀手的身份后,定会有人另眼相看。 就连侍卫们,恐怕也会多加提防。 譬如这回送谢瑁下葬,司裕以车夫的身份随行时,阿嫣就留意到了许多暗里打量的目光。 那让她替司裕难过。 这些话阿嫣没有明说,司裕却猜得出来。 即便自幼的磨砺早将种种情绪抹杀,即便杀人时已无任何感情,亦不贪恋这红尘里的繁华,他生而为人,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旁人敬惧或提防的目光,他都感觉得到,哪怕未必多在意,久了也会如一根刺横在心里。 司裕从不是好脾气的人,若非顾忌阿嫣的处境,当日谢瑁那般捆缚指责时,他其实早就将匕首架在对方脖子上了。 但他愿意收敛。 哪怕只是个身份卑微的车夫,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他似乎都乐意接受,甚至为之欢喜。 而此刻,她却要他离开。 司裕看着阿嫣,脸上仍没什么情绪,“我没地方去。” 无亲无故,亦无家可归。 阿嫣早就想好了,“这有何难。你若不觉得委屈,我手上有田产亦有铺子,你想做什么都行,我让田嬷嬷的儿子带着你。魏州这么大,外面还有更广阔的锦绣河山,你若无牵无挂,也不妨四处游历。累了就来魏州喝杯茶,我定会好生款待。” 款待一个旁人闻之色变的杀手吗? 司裕难得的扯了扯嘴角,“魏州城没意思。” “或者你也可以先去京城,那里是天下文墨荟萃之地,汇集了四海列国的东西。等我日后回到京城,你若还没有旁的打算,不论车夫管事,或者另寻个安身立命的事情都成。再或者,我想办法给你另办户籍,你若投身军中,或许还能有一番作为。” 这些事情,司裕都无可无不可。 他只望了眼墙外,“你还想回京城?” “我在这里也未必待得长久。”阿嫣终于借机说出了想说的言辞,“当初仓促嫁过来,原就是堂姐任性,做出逃婚那样荒唐的事,迫不得已才临危受命的。这地方终归离家千里,谢家也未必会接纳我这强塞来的王妃。等情势有变,我还是想回京城去,不必再备位充数。” 这些话她不敢当面跟谢珽说。 毕竟那位少年袭爵,心高气傲,哪怕偶尔会在她面前流露温柔,纵横捭阖的铁腕却无半点改变。 当面坦白的情形,阿嫣实在不敢想象。 她不是没见过谢珽威冷的样子。 但凡伤及他的傲气,触到他的逆鳞,她好不容易才求来的那一方安宁恐怕得彻底泡汤。届时,若回到成婚之初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日子,那就真的没法活了。 但这瓢冷水却不能不泼。 否则,若放任谢珽这股邪火烧下去,迟早得擦枪走火,落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进则死敌,退则死法,总得有个选择。 既然暗示无用,这法子应该够委婉了吧? 阿嫣见司裕瞟着墙外,便知谢珽应该是去而复返,已经在外面“凑巧”听起墙角了。 也不知道他听了,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有所收敛? 阿嫣心里敲起了小鼓。 第50章 气闷 谢珽发现,他似乎犯了个巨大的错…… 院墙外, 谢珽怔住了。 他没想到特地折道回来,听到的会是这样一番话。更没想到,在王妃之位上越来越游刃有余, 跟婆母和小姑子相处极为融洽, 将他起居之事照顾得无微不至的阿嫣,竟然还存着回京城的意思。 她竟没打算长留? 全然出乎意料的言辞, 仿佛一根刺毫无征兆地扎进心里,霎时戳破他先前的种种打算, 甚至旖梦里不受控制的遐思与肖想。 谢珽发现, 他似乎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还是从成婚之初就犯的错误。 兴许是少年袭爵、名闻四海的傲气使然, 兴许是河东麾下高门府邸对王妃之位的觊觎使然, 一直以来,谢珽都下意识认为汾阳王妃之位是个香饽饽。哪怕楚嫱临阵逃婚, 那也是狗贼郑獬暗中使绊子,蒙蔽挑唆愚蠢的楚嫱使然,并非王妃之位不招人待见。 奉旨成婚之后, 事情的走向也都握在谢家手里。 是以阿嫣替嫁而来,在未窥出她招人疼爱的性情之前, 他就有过先尊荣养着, 往后给她另外安排去处的打算。 直到小姑娘悄无声息的闯进心里。 目光为她所吸引, 心念为她所牵动, 忍不住偷亲、拥抱、哄她高兴。 谢珽遂收起了最初的打算, 觉得将错就错, 试着让小姑娘留在身边也很不错, 这场阴差阳错的替嫁未必不是一种缘分。哪怕她是楚家的人,跟狗皇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仍愿意留她为枕边之人, 护着哄着,终老一生。 他甚至想当然的以为,只要他愿意接纳,阿嫣应该也会想修两家之好,在春波苑那一方安稳的天地里长久住下去。 只不过她年岁尚小,不知男女之事,傻乎乎的看不懂他的暗示。 遂循循善诱,欲令她开窍。 却原来她半点也不傻。 她心里明镜似的,早就有了主意,只是没戳破他那些隐晦的暗示罢了。连同她用心照顾他的起居,同床共枕相拥而眠,都只是恪尽职守同床异梦,皆因王妃的身份而起,并非对他真心实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