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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之下,春波苑里倒是很安稳。 田嬷嬷原就办事老道,出了书案□□的事情后,办事愈发细致尽心,将满院仆妇丫鬟都管得服帖妥当。阿嫣无需在这些事上费心,从婆母手里徐徐接过庶务后,便将心思多用在中馈之事。 闲暇时,则捏着泥塑,抬笔摹画,或是拨弄箜篌,将些身边的琐事拿家书递给谢珽。 谢珽每信必回,还在信封里夹了漂亮鹰羽。 当中又请曾郎中来了两次。 没了藏在暗处侵肌蚀骨的毒丸,她极乖巧的每日喝药,半碗都没落下过,药效自然也极好。非但月事里不再难受虚弱,平素瞧着也神采奕奕的起来,盈盈身段走在廊庑之间,确乎是个行将十七岁的大姑娘了。 曾郎中犹不放心,换了个药方,让她再每日两碗的养上一阵。 阿嫣为之发愁。 好在身体调养过来之后,用的药也不似先前那么重了,药汤前后吃蜜含糖,倒也不算太难熬。 如是秋尽冬深,转眼入了十一月。 南边的近况一日日送到王府,据说魏津韬光养晦十几年,手底下颇养了批强兵干将,这一路所向披靡,竟也颇有直逼京城的架势。隔壁的梁勋蠢蠢欲动,谢珽则将边关整个巡查了一遍,又让人递消息回来,说不日启程,行将归来。 阿嫣闻之甚喜。 这日早起,往照月堂走了一趟,回来后便换了盛装,去给裴老夫人贺寿。 …… 裴家在魏州也是极有名望的。 老将军战死沙场,一生英豪,裴缇虽脾气高傲些,早先跟谢砺走得很近,对谢珽偶有不服之心。但碰到军中正事,他也没含糊过。 先前代为巡边,如今应命去了陇右,办事也颇利落可靠。 这般人家,阿嫣自须去撑场面。 薄妆华衣,香车辘辘。 阿嫣到裴家的时候,里头已是宾客云集。 裴夫人亲自到门口相迎,笑得恭敬而热情,“殿下能亲自过来,着实是裴家之幸。家母年事已高,腿脚不甚便利,特命我来迎候。失礼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夫人客气。” 阿嫣笑容浅淡,随她入府。 途中或有遇见认识的女眷贵妇,皆驻足朝她恭敬行礼,真心实意的笑脸相迎,不敢有半分疏忽怠慢。 这倒能归功于郑吟秋。 先前阿嫣初嫁,因着替嫁的事,没少被人在背后诟病,直到后面去了演武场和亲蚕礼,那些议论才悄然停止。但也仅此而已,毕竟这些事都是武氏一力促成,旁人总不敢来撄阿嫣的锋芒,暗地里却仍存了看戏的心思,不知这王妃能否站稳脚跟。 ——毕竟,谢珽的冷硬有目共睹,让他心甘情愿的接受朝廷强赐的婚事,明眼人都知道极难。 直到今年中秋。 谢珽虽未将郑家恶行公诸于寻常百姓,高门贵户之中,这事却是瞒不过的。 郑家原就是名门望族,自打出了老太妃,在魏州的声望几乎仅逊于王府。郑吟秋素来以魏州众贵女之首自诩,郑老夫人又跟老太妃交情极密,到哪儿都是被奉为贵客的。 祖孙俩忽然销声匿迹,旁人焉能不疑? 很快,背后隐情就悄然传开了。 众人这才知道,郑吟秋为谋王妃之位,竟在王府兴风作浪、投毒谋害王妃楚氏,事情败露后已被处置。 最骇人的就是这个处置。 老夫人害了人命,关入内狱,郑吟秋则流于千里之外,再遭绞刑。莫说尸身回乡安葬,便是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那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足见谢珽之怒。 旁人闻知,哪还敢有半分不敬之心? 如今太妃武氏退居后宅,王府中馈都慢慢交到了阿嫣手里,这王妃之位货真价实,谁敢造次?且阿嫣性情沉静,和善可亲,众女眷都是知道的,如今聚在一堂,自是恭敬而融洽。 裴老夫人金氏端坐厅中,见着阿嫣亲自来道贺,连忙起身见礼。 两处寒暄,言笑晏晏。 裴家的仆妇便在此时走了进来,凑在金氏耳边,低声道:“老夫人,外头有人说想拜见您,被门房拦住了。他不死心,非要求见,门房通禀后,他给了奴婢这个。”说着话,将一封拜帖双手呈上。 金氏接了,见外头并无落款,心中暗自诧异,状若无事的翻开里头一瞧,顿时眸色微变。 因上头并无姓名,唯有个徽记。 那徽记原本不算特别,只因当初有过生意来往,看得次数多了,才留些印象。 但此刻,这徽记骤然出现在面前,却让人心头骤跳。 周遭宾客仍旧喧笑。 金氏半分都没敢往脸上表露,只随手将拜帖阖起来递回去,淡声道:“不值当什么。今日宾客众多,忙得很,让他改日再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话是这样说的,将拜帖放回仆妇掌心时,却微不可察地拿尾指的指甲刮过虎口。 老人家年事虽高,身子却还硬朗。 这一下瞧着十分随意,却愣是在仆妇虎口刮出个红印子。 仆妇微诧,抬眸悄然看她。 两处目光相撞,仆妇领会了意思,忙笑盈盈的应着。出厅之后,却没敢去门房回绝,只在厅后僻静处忐忑等待。 里头金氏仍笑着招呼。 直到半盏茶后,才向阿嫣告了罪,以更衣为名离厅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