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病娇叔叔陪葬后 第30节
…… 林虞僵在陆悯膝头,如坐针毡,她扭扭身子,小声道:“二爷,别人都偷看我们呐,您把我放下来吧!” 陆悯低头在林虞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热气钻进耳朵,酥酥麻麻的,陆悯调笑的声音也钻进耳朵:“你莫不是嫌弃为夫,才一心想着与我划清界限?” “才没有。”林虞矢口否认,认真解释道:“咱们这个样子不成体统,有失体面,要被人笑话的。” 陆悯轻笑,捏起林虞的一缕头发把玩:“体面是什么东西?” 林虞…… 好吧,对牛弹琴也不过如此。 就这样,林虞僵着身子,提心吊胆的被抬到明华宫,轿子一落地,她就利落的跳了下去,快走几步,站在一侧等待陆悯。陆悯慢悠悠走到她身旁,与她一起走进室内。 皇家的宫殿大气磅礴,端的是富丽堂皇,地上铺着波斯进贡的地毯,又厚又软,云朵一般,踩上去半点声音也无。 过道两旁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张明黄色松油案几,案几上放着瓜果点心,有的案几前坐了人,有的还空着,墙边立着连枝烛台,一支烛台可点几十支蜡烛,照的屋内明晃晃的。 陆悯挑了个空位子施施然坐下,林虞随侍在他身侧,斟了茶给他喝。陆悯抿了两口,从果盘里拿起一颗红彤彤的果子,把果壳剥开,露出白嫩的果rou。 陆悯将果rou塞到林虞口中,甘甜的味道溢满口腔,汁水充沛,甜丝丝的。陆悯问:“好吃吗?” 林虞点点头:“十分好吃。” “这是荔枝,从南方运来的。”陆悯解释。 林虞倒是听说过荔枝,没成想味道这样鲜甜。眨眼间,陆悯又剥了一颗,再次塞到她口中。四周都是人,无遮无掩的,林虞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自己剥就成。” 陆悯“哦”了一声,不再理会林虞,自顾自喝起了茶。 半盏茶喝完,殿内突然安静下来,红木大门被推开,七八个宫女挑着宫灯走进大殿,恭顺地垂立在两侧,宫女站定后,一道明黄色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天子昭胤年少登基,御极四年,如今也才十九岁,生的龙目凤睛,端雅清正,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他很清瘦,站在那里芝兰玉树一般。 众人纷纷下拜,还未跪下去,就听昭胤道:“今日是家宴,朕昭众卿过来只是为了说话,无需行虚礼。” 天子发了话,众人只得依从,于是又纷纷站起身来,待昭胤坐到主位之后,才坐回自己的座位。 昭胤垂眸,将在座之人扫视一遍,目光扫过林虞时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举杯饮了一杯酒。 不仅昭胤,就连林虞也是惊讶的。 五年前,林虞随伯母到青云山礼佛,她那时年少,还是小孩儿心性,伯母在寺庙烧香,她就钻进马车吃寺庙的素饼,吃的正香,一个浑身带血少年闯到车内,少年龙目凤睛,虽狼狈不堪,却也掩不住通体华贵的气度。 林虞愣愣的,手中的素饼也掉落在地。 不多时便有一群官兵追来想要搜查马车,小小的林虞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勇气,钻出马车将士兵训斥了一通,她言之凿凿,直声谠言,倒也震慑住了官兵,遂放弃了搜查。 少年看起来温文有礼,却是个表里不一的,就此黏上林虞,像块狗皮膏药,扯都扯不下来。 林虞只好把他安置在北林巷的宅子里,那所宅子是林母的陪嫁,平时只一位老奴打理,倒也隐蔽。宅子里多了一个人,开销也多了起来。林虞隔三差五就往宅子里送银两,慢慢就和少年熟悉起来。 少年在宅子里住了小半年,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了,无声无息,像是蒸发了一般,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林虞还暗暗担心了好久,生怕他被官兵抓住,就此殒命。她万万没想到,那个狼狈的少年,竟是当今圣上昭胤。 太监端着两杯酒走到林虞面前,温声道:“掌院、夫人,这是圣上赏赐的青梅酒。” 林虞一怔,昭胤竟还记得她最喜欢青梅酒。她不由把目光投向昭胤,只见他神色如常,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她。林虞讪讪,一时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二人多年未曾联系,他又岂会记得她的喜好,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太监尖细的嗓音乍然而起:“长公主到——” 卓成盛装打扮,托着长长的裙摆走进宫殿,她是先皇的头生女,也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既长且嫡,放眼整个瑞朝,没有人比她更高贵。 哪怕昭胤,也是因为得了卓成的青眼,才从不起眼的庶子,被圣上封为太子。是以昭胤登基以后,事事以卓成为先,极其尊敬皇长姐。 看到卓成进殿,昭胤赶紧从龙椅上站起来以示尊重。卓成颔首,径直走到林虞左侧的案几旁入座。 昭胤扬声道:“皇长姐到了,开席罢!”看到昭胤对扶持他上位的长姐毕恭毕敬,臣子们愈加觉得他知恩图报,人品贵重。 宫女端着佳肴鱼贯而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案几上就摆满了饭菜,昭胤命太监将一盏牡丹花露送到昭宁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桂鱼。 皇帝动了筷子,臣子们这才敢开动,到底也不敢敞开了肚子吃喝,皇家讲究沉稳,若是不小心喝多了发酒疯,闹个殿前失仪可就得不偿失了。 其他人只象征性吃了两口,就坐直身体,不再动筷子。唯有陆悯与林虞吃的最专心,御厨手艺好,醉虾做的十分鲜美,林虞剥了十几只虾放到陆悯面前的碟子里,陆悯平时吃的少,今日倒是把醉虾吃了个干干净净。 云腿节瓜汤也很鲜,奶白色的汤汁又香又浓郁,林虞喝了两小碗,肚子都撑的鼓鼓的。 这时,清灵的丝竹声悠悠响起,一群身姿窈窕的舞女翩翩而入,随着丝竹舞动起来。圣上举起酒杯,示意大家同饮。 林虞端起酒盏想要饮酒,却发现帕子掉在了身侧,她俯下身去捡帕子,起身时目光扫过卓成公主。卓成今日穿了赤色大袖衫,袖子又宽又阔,她将袖子掩在前面,乍一眼像是在饮圣上御赐的牡丹露,事实上却不动声色将牡丹露倒在了地上。 林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又平静下来,普通人家尚且勾心斗角,互相争斗,又遑论皇家?她深吸一口气,面色如常的坐直身体,若无其事饮下手中的青梅酒。 丝竹声渐渐停息,接着又变换了音调,十几位舞者簇拥着一位气质高华的女子的跳起了舞,那女子头梳飞天髻,怀抱小白兔,很明显是为了应景,做的嫦娥打扮。 林虞觉得有趣,目不转睛盯着女子看,看的正投入,冷不防觉得身上一热,回过头,原来是上菜的小宫女不小心把汤汁洒到了她身上。 林虞今日穿的是白底红花折枝纹襦裙,颜色清浅,沾到汤汁后十分扎眼,小腹处油汪汪一大片,宫女看此情景赶紧跪地求饶,磕头磕的额头都红了。 本就不是大事,林虞自不会跟因此跟小宫女置气,她站起身随宫女到一旁的侧殿换衣裳。 小宫女将林虞带到闲置的屋子,待林虞坐下后,转身出了屋门,林虞是有品阶的夫人,自不能穿宫女的衣裳,也不能穿妃嫔的衣裳,宫女只好折往尚衣局,琢磨着取一套全新的过来。 明华宫和尚衣局有一段子距离,来回走一趟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林虞也不着急,宫女出去后她就窝到临窗的茶榻上看书。 看到一半听到有人进来,她只当是宫女取了衣裳折返回来,眼睛盯着书,温声道:“辛苦姑娘了!” 说完抬起头,只见来人身材颀长,龙目凤髻,哪里是小宫女,分明是当今圣上昭胤。 五年未见,昭胤还是昭胤,但似乎又不是林虞印象中的昭胤,他的五官没有什么变化,只成熟了一些,眉宇间却多了一些凌厉与威压,他的凌厉掩藏在温和的表皮之下,旁人也许瞧不出来,林虞却能真切的感受到。 她有些不安,赶紧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向昭胤行了个万福,虽说他们二人是有交情的,但君心难测,帝王最讲究体面,也许昭胤会为了遮掩往日的狼狈经历,起了杀心也未可知。 林虞半蹲着身子,盯着昭胤的云头履一动也不动,云头履往前挪了几步,在她跟前停下,而后她听到熟悉的声音:“阿蛮,快起身,无需多礼。”他的声音也是温和的,与他温和无害的面容很相衬。 阿蛮是昭胤给林虞起的别称,寓意娇气蛮横,林虞从小就知书达理,凡认得她的人,无人不称赞,唯有昭胤觉得她蛮横。 其实也怨不得她,搭救昭胤时她才十岁,娇滴滴的闺阁女子最重视清誉,救了昭胤还不算,竟还被他讹上了,她哪里肯给他好脸子。为了名声不受损,林虞瞒的滴水不漏,就连昭胤,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家的小姐。 昭胤的这一声“阿蛮”,似乎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林虞神色这才自然了一些,她缓缓站起身,恭敬地垂立着,这才想起衣襟上还沾着一大块油渍,一时又不自在起来。依誮 她拘谨道:“臣妇失仪,请皇上赎罪。”说完又实实在在地行了个礼。 臣妇?呵呵! 昭胤平和的面容聚起一片阴霾,大拇指上的扳指,被他捏的几欲粉碎,生生裂了几道细缝。 林虞抬起头时,昭胤面上的阴霾已消失不见,又是一派风光霁月。他弯下腰,做了个叫起的姿势,林虞这才站起身来。 昭胤走到靠墙的太师椅旁,缓缓坐下,宴会上那样多的人,为了掩人耳目他只匆匆瞥了林虞一眼,如今细看,发现林虞比以前标致了很多,眉眼长开了,眸中含着一汪春水,像是会勾魂一般。 他压低声音道:“你瞒得倒是紧。”昭胤掌权后,复又回到当年的宅子寻找林虞,却发现宅子早已卖掉,且交易的信息都已被抹掉,他竟连林虞的踪迹都寻不到。 林虞低下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当年不顾名节搭救昭胤,已冒了极大的风险,断不会拖泥带水留下隐患。 昭胤被官兵追杀,身份已十分可疑,且他又是不告而别的,谁晓得他到底是什么人?倘若他心术不正,回过头来沿着宅子查到林虞的身份,反咬一口,林虞岂不是要凭白毁了名声? 是以昭胤离开以后,林虞着人卖掉了那处宅子,且派人到官府将买卖记录消了个干干净净,任昭胤手眼通天,也查不到已经消除了的记录。 林虞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况且所做的事合情合理,并无不妥,所以就坦坦荡荡承认了,她温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呵!”昭胤轻笑,站起身,一言不发出了屋子。 昭胤一出去,抱着衣裳的丫鬟就走进室内,她低垂着眉眼侍候林虞换衣裳,而后又带着林虞匆匆回到正殿。 林虞回去的时候宴会已接近尾声,官员都正襟危坐,专心致志的看乐女舞蹈,只有卓成公主喝的最尽兴,她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华丽的衣摆将酒壶扫到地上,甘烈的酒正好洒到她起先倒牡丹露的位置。 宫女见长公主酣醉,赶紧上前,扶着她出了宫殿,长公主走后没多久,昭胤也回了寝殿,众人遂退去。 林虞和陆悯照例坐着软轿到西华门,而后上了陆府的马车。陆悯懒懒倚在矮凳上,对车夫道:“去长公主府。” 林虞微怔,长公主寡居,晚上到公主府于理不合,但陆悯又启是讲究俗礼的人,况且他与长公主情分特殊,不能一概而论。林虞顿了顿,并未多言。 马车一路行到公主府,门房似乎与陆悯很熟,并未通报,直接打开大门,让他们进了府。 小厮把他们引到花房,长公主已换了衣裳,她身穿一件素雅的藕荷色对襟褙子,头发用木簪简单的挽了个结,有大半披散在肩头,脸上的铅华也已洗净,看起来虽不如大妆时艳丽,却多了一份清丽娇柔之感。 林虞进门的时候,卓成正站在一株茉莉花旁边修剪花枝,花木扶疏,香气袭人,美人与娇花相衬,看起来如古画一般。 陆悯走到花架旁,斜斜靠在架子上,看了卓成一眼,说道:“我不小心把你的画像撕坏了,今日重画一副!” 卓成放下手中的剪子,转过身看向陆悯,眉眼一片清明,半点宿醉的样子都没有,她环视四周,看了看屋内的花木,问道:“就在这里画吗?” 陆悯说是。 卓成转身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得去梳个头。” 陆悯懒懒道:“不用梳,你这样打扮比平时看起来要年轻一些。” 卓成定在原地,用手指把头发拢了拢,看向林虞,问道:“我这样真的比平时看起来要年轻一些吗?” 林虞点点头:“您这样看起来很年轻,也很美。” 得到林虞的肯定卓成才放下心,她又折到花房,走到一株绿梅旁边,折了一支开的最好的绿梅,拿到手中,问陆悯:“这样好看吗?” 陆悯认真道:“好看!” 卓成轻舒一口气:“那就画吧!” 林虞站在一侧,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她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说道:“我去吩咐下人准备文房四宝。”说完快步走出花房。 不到一刻钟丫鬟就把墨宝端到花房,小厮还搬了一张书桌放到陆悯跟前,陆悯拿起狼毫毛笔,看着卓成细细描摹起来,他平时懒懒散散的,做事却很认真,莫说卓成的衣物鞋子,就连头发丝儿也画的分毫毕现。 林虞杵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索性转过身,向厨房走去,他们三人都饮了酒,趁着作画的时间,熬一盅解酒汤也是好的。 将陈皮、葛根、豆蔻切成碎丁,放到吊锅里熬煮,熬煮一段时间后,清水变成红褐色,有浓郁的药味溢出,这就是熬好了。 林虞看向一侧的香炉,才两炷香的时间,也不知道陆悯画完了没有,罢了罢了,再等等吧,过去的早了,说不定会遭人嫌,还不如在厨房多待一会儿。 墙角的橱柜里放着红薯,林虞把白糖熬成香油色的糖浆,将切好的红薯放进去,做了一道拔丝山药,新出锅的拔丝山药甜糯可口,夹起来细丝能拉一尺来长,陆悯喜欢甜食,喝完醒酒汤以后再吃一些拔丝山药也是极好的。 陆悯画完画像,向身后招了招手,:“过来看看我画的如何?” 他转过头,身后只有一株红色牡丹,连林虞的影子都没有。他垂目思索,似乎每次他与卓成见面,林虞都会避开,想到这些,陆悯狭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他对候在门外的丫鬟道:“二夫人去哪里了?将她请过来。” 林虞很快就过来了,她身旁的丫鬟拎着一个食盒,林虞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在桌子上,拿起瓷勺盛了两碗醒酒汤,笑盈盈道:“我煮了醒酒汤,二爷和公主都喝一些吧!” 卓成颔首,端起醒酒汤小口啜了起来,陆悯却冷了脸,瞧都不瞧醒酒汤,将目光投向林虞,阴阳怪气道:“你倒是贤惠。” 林虞不明所以,她明明就是很贤惠呀,陆悯怎么还冷了脸,难道是嫌弃醒酒汤太苦?她赶紧把食盒里的拔丝山药端出来,放到陆悯面前,柔声道:“我还做了拔丝山药,您尝尝。” 不说还好,说完以后陆悯脸色更难看了,他轻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林虞一头雾水,向公主蹲了蹲身,赶忙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