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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迈一步,宋文远那额头上都会流下一串汗珠,浸湿了眼睛。他浑身已经湿透了,步子迈得机械又迟钝,每一步也都如千斤般重。他粗声地喘着,嘴巴里直往外喷火,头顶也在冒热气,像是以往无数次发烧一样。他忍耐着剧痛,忍耐着烈火焚身之感,只盯着跑道尽头的目标迈步。他肥胖的身躯颤着,大块的身形挪动着,一步一步,坚定执着。 要跑,死也要跑。 就一次,他想试试在阳光下奔跑的感觉,就试这一次。 贺文舟皱着眉看着他,高扬已经有点后悔了,冲着他背后喊:“别跑了!病秧子,你不要命了!” 不是的,他想跑,他愿意跑。 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林子渝退到树后面也在看着他。 很多女生都在劝他别跑了,程嘉嘉也很不自在地说:“宋文远,别跑了!大家都是和你闹着玩的,求你别跑了!” 方才他们只是开了个玩笑,想看看他跑起来的样子,怎么知道,他说跑就跑,不打招呼。 宋文远一面喘一面已经说不出话了。他不怪她,他反而要谢谢她。她只要站在那里,让他看着就好。 宋靖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厉声呵斥道:“你疯了?” 宋文远被他一带,喘得几乎声嘶力竭,摔倒在地。宋靖连忙松开他,然而他只对他微微笑,摇了摇头,掰开他的手继续跑。 他要跑。 他要感受一下风的感觉,感受一下飞起来的感觉,感受自己飞起来能摸到天空的感觉。 那是从未有过的轻柔、飘渺。 风里有胶皮跑道的味道,有草的味道,有天空和风的味道。 他都感受到了! 他一步步地跑着,就是为了体验下这从未有过的幸福。 所有的人都被震住了,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拦。大家屏息以待,就看着那只大熊迈动着他沉重笨拙的步子奔向幸福的彼岸。 轰地一声,宋文远绊倒在跑道上。所有人惊呼,围了过去。 天空在大熊的眼睛里落下一个倒影,血液顺着他的鼻腔温热滑腻地流了出来,怎么流都流不尽。 他握到了,风的感觉。 第54章 : 宋文远从那天起没有回来过,cao场的胶皮跑道上还印着一滩血迹。那天他的鼻血,就像七窍流血一样地涌出来,吓得女生们大叫。 之后,秋风萧瑟,很快就过了中秋。连着好几周,晚自习鸦雀无声,没人再在教室嬉闹了。班上这阵子气氛压抑,没有人敢提宋文远,那天120来接走他,医生、老师们在cao场上对他拼命做着急救,围了好多的人。他的父母来了,跟在急救车后面大哭。宋靖从人群的缝隙里,还看到那个软软的大熊躺在那里。方才他还在跑着,方才他还在冲大家微笑。 他们集体都傻了。 宋文远积极乐观,温柔爱笑,极少在他们面前表现出病容。突然他就满身是血,脸色青白地躺在那。 他那么大的块头顿时都瘦弱了好多,两只眼睛都凹进去了,皮肤泛着青灰色。 他们都被吓到了。 整个班沉默了许多天,中间有一天,他父母忽然回来拿走他的东西。刘裴帮忙收拾的桌洞,一再地道歉,他的父母反而没说什么,只是拿了东西就走了。 最后路过宋靖的时候,他父母特意将桌洞里剩下的小熊软糖留给了他。 那些糖已经扁了,被风干了,变成了yingying的糖干。 他父母含着眼泪:“他说,你是他唯一的朋友。” 宋靖拿着那包软糖,良久地不发一言。 没人敢去问刘裴,他们坚信宋文远还会回来的,然而一天天的过去了,宋文远还是没有回来,期间风言风语的,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转学了,还有人说他不上学了,人心惶惶,随后烟消云散,日子还得过下去,但最终宋文远再也没有回来过…… 贺文舟最近不太敢惹他,两人恢复了来往,但宋靖沉默了许多,他也不敢说话了。 冬天的早晨,他穿着厚外套将宋靖搂在怀里,怕他手冷,握着他的手给他呵气。 宋靖望着窗外,在公交车的上下起伏中驶向学校。 一整天阴沉沉的,到了晚自习,教室里气氛太憋闷。大家仿佛都知道学习了,一个赛一个地拼命,搞得刘裴都想让他们别那么乖。 有些事是无法开解的,只有靠时间消释。 宋靖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宋靖是从来不浪费晚自习的时间的,他一起身,贺文舟心里一急,也跟了出去。 外面有些冷,天很黑,明天下午就国庆放假了,这是他们待的最后一晚。 cao场上就更黑了,荒草依然长得一人多高,也没有人来修剪。远远有路灯的光,也是很暗的。 今天阴天,没有星星。 宋靖在夜幕中穿过教学楼,一直走到cao场上去。 胶皮跑道到了晚上很凉,篮球框发着生锈的味道,风吹来树木荒草,影影绰绰。贺文舟沉默地跟在他后面。 宋靖在跑道上来回走着,寻到一处地方,将风干的小熊软糖放在了一侧跑道旁。 血迹已经渗透进胶皮跑道里,变成了一块暗色的印记。 贺文舟骤然很难过,手里有半块巧克力,听说宋文远喜欢吃甜食,便将那块巧克力也放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