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勤觅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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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轩头一次出远门,起初还兴致颇高地看山看水,逐渐有些头晕,有个年轻的船工去要了一碗热汤给他喝,这才好了些。 那船工往船舱中瞟了眼,悄悄地问:“小兄弟,那是你的相好吗?” 柳轩吃了一惊:“什么?啊……那是我师父。” 船工的脸被晒的黑黑的,看着他清秀的样子,好奇地:“我原本以为是个老婆婆呢,怎么是那么好看的小姑娘,看着比你还要小呢,怎么会是你师父?” 柳轩的脸莫名地红了:“就就、就是我师父,你别胡说,给我师父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这日晚间,船歇在岸边,柳轩捧了菜要下船舱,只听船老大在大声地骂:“老六这个不成器的狗东西,又钻那小寡妇的热被窝去了是不是,早晚给人打死!” 另一个船工笑道:“可怜可怜他吧,又没成亲,又才开荤,当然饿狗一样了。” 船老大道:“他要弄也弄个正经人家,跟个寡妇勾勾搭搭的,不嫌丢人!” 柳轩听他们说的难听,恐怕上官松霞听见不喜,便探头道:“不要在这儿污言秽语。” 那些船工们便不再大声吵嚷。柳轩下了船舱,见上官松霞坐在床板上,盘膝而坐,那只小猴子却蹲在窗户边。 “师父,我叫他们弄了些素菜。”柳轩不敢高声:“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上官松霞睁开双眼,看了他片刻,突然道:“外面没什么事吧?” “嗯……没有。”柳轩摇头。 上官松霞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件事吩咐你。” 柳轩忙问:“师父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上官松霞垂眸:“我此刻有一件要紧事,要神游半个时辰,在这期间,你守在此处,替我护法,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柳轩不懂什么叫“神游”,但既然上官松霞吩咐了,他便立即答应:“好,我一定不离开师父半步。” 上官松霞手捏法诀,垂眼合眸。 柳轩只觉着室内一阵香气掠过,旋即,仿佛有什么无形中消失了似的。 他顿了顿:“神游?”定睛看着面前盘膝打坐的松霞君,试着叫道:“师父?” 松霞君一声不响,柳轩大胆靠近了一步,望着她的容貌,细看,越发精雕细琢地玉人一般,无可挑剔。 他盯了片刻,突然觉着哪里不对。 柳轩眨了眨眼,抬手,向着松霞君的鼻端,小心翼翼地一试——毫无鼻息。 第8章 小九:“别碰我师父!”…… 船靠岸而停,夜风推着江水,发出轻柔的哗啦啦的响动。 窗户开着,可以看到外间暗蓝色的天幕,江村上渔火点点,如同一盏盏小小灯笼,跟天际的闪烁星光相映成趣。 柳轩坐在桌边上,金毛小猴子蹲在他的身旁,四只眼睛却都盯着盘膝而坐的上官松霞。 方才柳轩察觉她毫无鼻息,但脸色神态看着并无异样,他将“神游”二字琢磨了半天,似懂非懂,只是他很知道上官松霞的能耐,既然叫自己守着,那便寸步不离就是了。 那小猴子起初还在窗户旁玩耍,此刻便畏畏缩缩地沿着墙角爬到上官松霞脚下。 柳轩怕它惊扰到松霞君,便一眼不眨地盯着它,小猴子感受到他的目光,“吱”地叫了声,双脚站起,贴紧床边站着,惊恐地望着他。 柳轩也不顾它懂不懂自己的意思,便向着它摆手,又做个噤声的动作 小猴子看他并没想靠近的意思,这才缓缓放松下来,慢慢地趴下了身子,两只圆碌碌的眼睛时不时看向柳轩。 室内分外安静,甲板上船工们说笑的声音清晰可闻。 原来,在这里会听得这么清楚。 柳轩突然忐忑,他想起先前那个叫老六的船工问自己上官松霞是不是他的相好……万一松霞君听见了呢? 他的脸悄然红了,原先还能盯着上官松霞看,这会儿,好像多看一眼都似亵渎,一颗心作祟似的,不安分地乱跳。 正在此刻,耳畔隐隐听见喧哗吵闹之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又有人叫道:“那是……老六?” 惊呼声此起彼伏,脚步声却也越发逼近,柳轩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窗户口往外看去。 却见岸上一片火把绵延,火光之中,最前面有两个人正在拼命地跑,后面那些大声呐喊,却像是在追。 柳轩眯起双眼,认出前方其中一个,正是之前给自己热汤的年轻船工老六,他手中牵着的却是个女子,踉踉跄跄地,跑的不算很快。 而身后那些人犹如饿狼般,有一人纵身上前,抡起手中握着的锄头,向着那女子的身上狠狠砸落! 只听一声惨叫,那女人已经跌倒在地。 老六见势不妙,把女人往怀中一带,夹裹着她往甲板上冲过去,这时侯船上的人正欲下来,见状便停住了,船老大道:“快收船板!” 那老六前脚才上船,其他人手忙脚乱地撤甲板,把几个追兵晃的落了水,但那些人很是凶悍,有人跳下水,向着船上洑来。 一番你追我赶吵嚷中,竟给四五人爬上了船,后上船的这些人看打扮,像是些村民,有人拿着锄头,有人提着棍棒,跟众船工对峙起来,但是船工毕竟势单力薄,哪里能够抵得住。 慌乱中,船老大出面:“各位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半夜三更的,难道没王法了吗?” 村民之中走出一个尖嘴猴腮的老者,道:“什么王法,你们也配提?你们半夜三更拐带良家女子,难道就是王法?” 船老大看向旁边,老六正扶着那女人,那女人腿上先前给砸中,鲜血横流,脸色惨白地倒在他怀中。 “老六!你干了什么!”船老大怒喝了声。 老六站起来:“我没拐带!是他先前说了,我给他一两银子,他就把云娘给我,我好不容易攒够了钱,他却又反悔了!”说着又怒视老者:“我先前给了你二百个钱的!” 老者冷笑:“谁见过?你少胡说八道!” 周围村民们都摇头:“这小子先前就总往云娘房里跑,可见不是好东西!” 老者又道:“再说,云娘已经是给隔壁县赵三爷看上了的,原定二两银子的身价,我看得上你那几个钱?” 地上的女人疼的钻心,闻言又哭道:“六哥说的没错,明明是你先答应了的!你因为赵家给的钱多,才又反悔,要把我卖到赵家去……” 老头听见,不由分说上前给了女人一个耳光:“小表子,吃里扒外!叫野汉子迷了心了,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老六见女人受欺负,忙上前把老头推开,怒喝:“你干什么又打人!” “她既然嫁到我老王家,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等明日报了官,有你好受!”老头不甘示弱。 双方又鼓噪起来。 这会儿又上来了十几个村民,更有些看热闹的,溜溜达达地在船上走动。 柳轩见势不妙,便道:“船工!” 船老大本想息事宁人,可老六又不是个习惯服软的,正自为难,听见柳轩叫自己,急忙赶过来。 柳轩问:“怎么回事?” 船老大拧眉道:“公子莫怪,是船上的老六惹了事,那女人是他的相好……” 方才柳轩已经听了个大概,不耐烦听他叙述:“你只说,那老头子是想怎么样?” 船老大叹气道:“他无非是想多弄几个钱罢了。我们这些跑船的,就算攒一两银子,还得大半年一年的时候呢,哪里弄二两去。” 柳轩回身到桌边,打开包袱。 他这里却没有散碎银子,最小的一锭也有五两,柳轩拿了那一锭银子回来:“你拿去交给他,让他快滚,别打扰我们的清净。” 这块银子他虽不看在眼里,却很把船老大吃了一惊:“这、这如何使得?这也太多了!” 此刻又有数人向着这边凑近过来,柳轩皱眉道:“你快去给我摆平,告诉他们见好就收,不然,明日就算见官,他们也得不了好。” 先前因为曹娘渡青达的掌柜亲自送柳轩,这船老大知道柳轩的来历,当下多了几分底气,便回去交涉。 果然,那为首的老者见竟是五两银子,突然间仿佛忘了赵三爷是何人。 他本就是要卖儿媳妇的,既然能得五两银子的天价,别说儿媳,就算自个儿的老娘卖了也无妨。 又听说是吴中柳家的公子在此,——虽然柳家出事的消息人尽皆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村民们生恐惹事,也不敢再聒噪,于是尽数退了下船。 船老大怒斥老六,老六低着头,给那女子把伤口处置妥当后,又来道谢。 柳轩心不在此,挥挥手叫他去了,老六便隔着门扇,在门外跪下磕了几个头才离开。 这么一闹,半个时辰差不多要到了,但上官松霞并没有会“醒来”的迹象。 柳轩开始有点不安,忍不住起身走到她身前,生恐有个什么不妥。 但是看着她低垂的长睫,微鼓的唇瓣,如瓷如玉、欺霜赛雪的肤色,心突然又有些莫名惶然,他几乎就想大胆碰一碰,试试看有没有什么温度、或者是冰冷的? 但又没有这份勇气。 而且……她的脸像是雪一样晶莹,白瓷一样细腻,玉一样的润泽,竟像是一碰就会坏似的。 柳轩屏息,急忙转身不看。 却正在此刻,小猴子“吱”地叫了声,从地上窜起。 柳轩还没分清何事,只听外头数声闷响,紧接着,舱门竟给大力踹开。 三道陌生身影自舱门口跳了进来,柳轩大惊失色,见这几人都是面相不善之辈,身上穿着的却也似先前那些村民的服饰。 “不是已经给过你们钱了么?”柳轩脚步挪动,把身后的上官松霞挡住:“还来做什么?” 为首一人挽着袖子,露出两条毛茸茸的胳膊,闻言笑道:“听说你是柳家的九公子?五两银子对柳家来说,太寒酸了吧。”口中说着,眼睛却向着柳轩身后扫量。 柳轩警惕地:“那你们想要多少?” “要……”身后一个刚要回答,那首领抬手制止,他往前走了一步:“钱我们要,人也要。” 柳轩心一沉:“你们是什么人!” 他已经看出来,这些人的气质不像是村民。 “我们也是江上讨生活的。”为首那人嗤地一笑,抬头看向上官松霞:“九公子,这美人儿是你的哪位啊?”说着竟要走上前去。 “你们想干什么?”柳轩忙张开双臂拦住:“给我出去!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 “钱?”那人舔了舔嘴唇:“我们打家劫舍的,钱自是见过不少,这样的美人儿么,却还是头一次见。” 原来这些人果然并非村民,而是江上的水匪,他们方才趁乱混入船上,溜达之际,竟看到了里间打坐的上官松霞。 那样秀美端庄,天人之姿,这些贼匪为色所迷,竟起了邪心。 那贼匪说着,抓住柳轩,将他用力往旁边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