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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宴 第24节

    她扭头看向楚云清,神色颇为端肃。

    “不过既然郑家郎君如此同你约定,你也答应,便不能同外人多说一个字,出了这个门,谁都不知这事,谁也没见过这玉佩。”

    她凌厉的目光在两个媳妇子面上扫过,最终落到儿子脸上:“你明日悄悄还给郑家郎君,别的不提,让他仔细收好,不要再拿出来。”

    楚云清郑重点头,同母亲说了会儿话,这才捧着玉佩走了。

    孟大娘子坐在雅厅里,她望着茶杯出神。

    陈氏低声问:“大娘子可还是为那玉佩不愉?”

    孟大娘子摇了摇头,片刻之后,她又轻轻颔首。

    “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怎么就这么巧呢?”她呢喃地说,“只希望,是个误会罢了。”

    大抵怕这玉佩丢失,楚云清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明日再还。

    他让小厮暗中打听母亲在做什么,得知她正在安排晚食,这才让小厮掩护,偷偷摸摸出了门,直去了甜水巷,待他把这烫手山药还回去,这才松了口气。

    而此时的甜水巷中,孙九娘正坐在沈怜雪家中,从袖中摸出一个长盒,左看看又看看,最终悄悄打开它。

    里面安静放着两张度牒。

    度牒很大,这时用的还是纸本,上面只有祠部书写好的定词以及花押官印,其余皆无。

    这两份度牒,就是用那玉佩抵押之钱换来的。

    盒子里,除了度牒还有放着玉佩的荷包。

    孙九娘道:“雪妹子,东西你都看看,这玉佩还是还于你,度牒我就拿走了,待到政令更迭,再卖出给你银钱。”

    一来一去,沈怜雪看似不费一文便套了两张度牒,实际上她是用自己提供的消息,换来的度牒。

    孙九娘凭借这个消息,到底买入多少度牒,又能赚多少,沈怜雪不问,也不甚在意。

    她只是对即将赚得的差价感到开心。

    孙九娘问:“你觉得到多少可卖?”

    其实现在就能卖,只是大抵不会超过六十贯,所以孙九娘想等一等。

    这一次,沈怜雪倒是没有什么主意,她只说:“大姐看着cao持就是,你能听得信,知道行价,无论卖了多少,全凭大姐做主。”

    孙九娘眉开眼笑:“好,雪妹子就只管等钱便是。”

    沈怜雪笑了:“好,那我跟团团就等钱来。”

    第21章【一更】那个……

    之后几日,日子总算平顺下来。

    即便有对面王矮子夫妻两人的煎饼摊,沈怜雪这的生意依旧不错,每日大约能卖两百上下,虽然不如最好时候卖得好,但沈怜雪已经很是知足。

    然而这样平顺的日子刚过两日,对面王矮子夫妻两个就开始作妖。

    他们家的煎饼说实话做的没有沈怜雪好吃,瞧着也不甚干净的样子,油果儿也都是陈的,不是早晨现做,所以吃起来到底有些区别。

    但沈怜雪这总有人等,有些人懒得长时间等待,便去了王矮子家直接买。

    一来二去,王矮子家的摊位一日也能卖上一百多份煎饼。

    他自然没有沈怜雪的面糊配比,也没有秘制的酱料,油果儿又是陈的,如此算下来,每一份的成本要比沈怜雪略低一些,大抵也低不过一文。

    即便每日卖一百多份,也能赚五六百钱,这样的生意便是满汴京看,都很令人艳羡。

    一开始,王矮子夫妻两个是很满意的。

    便是左邻右舍说三道四,那又怎么样?只要豁出脸皮,日子就可以过得好,他们光脚不怕穿鞋的,根本不在乎脸面。

    不过这样的人总是不会满足的。

    王矮子媳妇就时常在家念叨:“若是咱们家一日能卖上两百,三百,那不是能赚出一贯钱来?”

    王矮子是个懒汉。

    若他不懒也不能游手好闲过日子,如今能早早起来摊煎饼,还是被自己堂姐并媳妇劝说的。

    干这几天,他自己累得不行,但中午回家就能打上一壶黄酒,吃了能足足睡一下午,他便也没什么二话。

    如今媳妇整日里说这个,他又不耐烦:“你胡说什么?你且知在那忙一早上多辛苦,这要是多做两百,还不得累死我?你这贼婆,也不知道心疼汉子。“

    王矮子媳妇有些委屈,不过她眼睛一转,还是道:“当家的,咱家这地也是小了,你知道那孙九娘吧?”

    王矮子百无聊赖哼一声,他媳妇就又说:“那孙九娘光靠房租,每日吃香喝辣,日子过得别提多好,咱们也就辛苦这些许时日,待以后能再攒下一套屋舍,把它租出去,那不是躺着也有钱?”

    只要能偷懒耍滑,王矮子是万事都肯干的。

    三说两说,王矮子便心动了。

    于是,这一日清晨,王矮子一站在板凳上,立即就跟媳妇吆喝起来:“今日煎饼只要七文,只要七文。”

    王矮子家竟然降价了。

    沈怜雪一向比他们早出摊一刻,这会儿站在炉灶后,能清晰听到王矮子的吆喝声。

    她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后面排队的食客陆续有人退出队伍,去排王矮子家的摊位。

    原本等煎饼的约莫有二十几人,现在走了一多半,只剩下十来个嘴挑的老食客。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味道虽然差一点,但便宜一文钱,这便就足够了。

    长此以往……长此以往,她这边还能有客人吗?

    沈怜雪心中一沉,她一贯平和,此时不免有些恼怒。

    虽说生意之间总归是要斗法,但像王矮子家这般无赖的绝无仅有。

    且他们不挑别人欺负,光挑沈怜雪这样的孤儿寡母,她孤身一个人带着女儿,没有婆家也没有娘家,孤零零的,身边连个帮衬都没有。

    便是心生不甘,便是满怀怨恨,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沈怜雪呆愣愣站在那,从未生过的委屈突然袭上心头。

    他们不过是欺负她孤儿寡母,不过欺负她没有亲人。

    可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被人欺负。

    凭什么这些人就可以这么肆意无赖,毫无顾忌地侵吞别人的生意,并且为自己的“机智”而得意洋洋。

    而她,就要被剥削,被欺辱,被赶出家门,无依无靠。

    沈怜雪低下头,心中又酸又涩,难过到了极点。

    她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日子这么难,眼看刚有起色,转头就被洪水吞没。

    就在这时,熟悉的童音在她身边响起。

    “娘,娘客人还等着呢,”沈如意用自己柔软温热的小手握住母亲的手,“娘,咱们不怕他,他是坏人,坏人不会有好报。”

    沈如意稚嫩的童音在摊位前响起,熟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沈怜雪白了脸,便不由出声安慰。

    “老板,你这煎饼是真好吃,”有个中年男人道,“我家娘子买过那家的煎饼,鸡蛋壳子都没弄干净,酱料的味道也不对,煎饼皮有厚有薄,做得很是敷衍。”

    他一一列举,然后咧嘴一笑:“我就跟我娘子说,咱们辛苦一整日,就要吃好的,便是在这街市上采买早食,也要选做得好的来买。”

    “既然是为了口味,就不管售卖几何。”

    他的话得到了许多老食客的赞同:“就是,咱们也不缺那一文钱。”

    赞同声此起彼伏,沈怜雪心中的抑郁略有些散去,她强打精神道:“多谢诸位,谢谢大家的支持。”

    她在锅灶上倒了一勺面糊,继续做起煎饼来。

    虽然还是有不少老食客支持,也有人极度挑剔不喜略有些脏的摊主和摊位,但沈怜雪今日的生意确实是这几日里最差的。

    一直到巳时,也只卖出一百多份,放在炉灶边上笸箩里的油果儿还剩下几十根。

    她摊位前的客人越来越少,而王矮子家的客人却越来越多,两口子笑得都要合不拢嘴,那媳妇子更是欺人太甚,是不是说上一句:“咱们小本买卖,能糊口就行,之前那定价着实是有些高了。”

    她反复这么说着,有那喜欢贪小便宜的就说:“可不是,不过一个份煎饼,哪里值那么些钱。”

    王矮子家摊位前那可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沈怜雪这边终于没了客人,小推车里还剩下不少油果儿、蛋、菜,沈怜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她微微叹了一声,不再强颜欢笑。

    沈如意担忧地看着母亲,见她紧紧抿着嘴唇,眉目紧蹙,便知道她心中定是难受极了的。

    她心里很是着急,却又不知要如何安慰母亲,也不知要如何解决眼前困境,只能跟着干着急。

    这会儿灌汤包摊子里,卫月娇也差不多忙完,她洗干净手过来,见沈怜雪那个样子,不由道:“这王家也真不要脸。”

    沈怜雪没说话。

    卫月娇也同她相处了几日,知道她的柔弱性子,见她如此,只得道:“他做的东西不好吃,那油果儿都买人家卖剩下的,也不知新鲜不新鲜,现在虽是冷了,但东西放的时间长,也放不住。”

    沈怜雪这边用的油果儿,她每天都亲眼见人给送来,都是早起现炸的,也选的卖的最好的那家,味道肯定能比王矮子好一大截。

    但面对这种情况,卫月娇也不知要如何办,她只能安慰沈怜雪:“过几日,他们都尝过不好吃的煎饼,就会回来找你。”

    沈怜雪点点头,沉默地道:“谢谢月娇姐,让你cao心了。”

    卫月娇见她脸上都没了笑,不由叹了口气。

    这沈娘子,日子可真难过。

    今日阴天,沈怜雪顶着寒风又等了一会儿,见实在没有客人,便把油果儿取出几根,递给卫月娇:“月娇姐,我不用过夜的油果儿,这个你拿家去吃吧,我们母女吃不了。”

    卫月娇爽快接过,想了想又道:“你也不用特别着急,日子还长,咱们边过边看。”

    沈怜雪点头,再度道谢,便领着沈如意走了。

    她先把炉灶还给刘二娘家,又把油果儿给她家和孙九娘家都送了些,这才拿了剩余菜蛋回了家。

    到了家,沈怜雪也不歇着,她把东西都收拾好,问沈如意:“团团,咱们中午出去吃吧?”

    沈如意呆了呆,仰头看向母亲。

    沈怜雪脸上笑意虽有些淡,但她已经比早晨那会儿好了许多,眼底也没有委屈的湿润,只剩下对女儿的温柔。

    被女儿这么担心,沈怜雪便揉了揉她的头,轻声细语道:“我早起大概想通了,煎饼摊子能赚多少是多少,明日大不了少卖些,倒是不太妨碍,之前咱们也想过,要不要做酥角,我想试试改成酥饼,回头和好面自己炸,这样就不担心油果儿卖不掉了,每日做多少卖多少。”

    沈怜雪上午沉着脸,并非只是在生气憋屈,她在认真思考对策。

    在对方以低价打压,她又不想跟着降价的情况下,只有改进自己的方子,把煎饼做得更好吃,方能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