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 第216节
ta带着外套,上了车,外套被收进塑料袋里,ta将塑料袋放在副驾驶座…… 纪询忽然从马扎上站起来。 他套上必要的防护,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副驾驶座只有两样东西,绿色恐龙玩偶,和奥特曼模型。 刚刚杀完人的凶手正常情况下都会产生异于寻常的激动心态,如果此刻ta正处于兴奋、激动……甚至是愤怒的状态……那么ta会做什么? 摆弄方向盘? 用力拽住安全带? 或者…… 纪询拿起副驾驶座的两个玩具,放在手里来回看着,看来看去,他突然将绿色恐龙玩偶头朝里,尾巴朝外,对三个还呆在外头的人说: “恐龙的尾巴,是不是被重新缝过?” 三人一愣。 接着赵雾最快,一下蹿到车子旁,接过纪询手中的证物,眯着眼睛看。 他还没看出个结果,副队把他挤掉了:“给我看,我家的针线活我全包!” 他没说大话,打眼一瞧,笃定道:“补缝的,你看尾巴和身体相接处的针脚都是乱的,多半是个新手缝的。” “玩偶是8号才买的,按照文成虎对车子布置装扮的重视,这么大的瑕疵他没有发现的概率很少。所以……”霍染因沉声道。 “这很有可能是凶手当夜上了车子,弄坏了娃娃,又一时之间找不到完全一模一样的全新娃娃替代,所以自己缝了回去的针脚!”纪询敲定。 短暂的激动之后,赵雾先行冷静下来。 “不行,如果是近期的案子,倒是可以走访走访小卖部,问问店家有谁来买针线,但是二十年前了……” 时间实在是个能够湮灭一切的存在。 好的,坏的,正义的,邪恶的,在时间面前,都有了公平的流逝。 “哪用这样绕!查线头就好了!”副队赶紧打断。 “查线头?” “你们都没做过针线活?” 三人还真没干过。 “不知道在穿针引线的时候,不太熟练的人要用嘴巴抿抿线头,这样才容易穿过去?” 没错! 几人被这么一提醒,也醒悟过来了。 只要用嘴巴抿过,线头上就会沾上dna! 绿色的恐龙瞬间也有了不一样的待遇。 它被小心翼翼地装入证物袋中,送入警局实验室,但毕竟太迟了,实验人员下班回家,想要得到答案,还是得明天早上,等人都来了开始实验了再说。 又得出了一个新的线索,今天算是没有白费。 几人吃完东西,把食物的残骸连着椅子一起收拾了,也离了警局,各自回去。 这天晚上,虽然累,但睡得实在不太安稳。 纪询一个晚上陆陆续续醒了三次,前两次的时候,昏暗里,他看见霍染因趴着睡在他的身旁,浓稠的夜似漆色的浆,沉甸甸的压下来,几乎和霍染因背部的线条融合在一起,渐次的不分彼此,好似夜消融了霍染因,又好似霍染因藏入了夜里。 等到第三次睁眼的时候,身旁便见不到人了。 被子倒是整齐平铺在另半边床上,只是被子下空落落的,仿佛本该呆在这里的那个人,真的被黑暗给侵吞了。 纪询揉了下脑袋,拥被坐起来。 他在床头摸到手机,点亮了屏幕看一眼,凌晨四点半;再摸摸身旁的床垫,似乎犹带余温,人没有走多久。 * 霍染因在上午九点的时候到了之前做亲子鉴定的医疗机构。 这种机构,总是在九点钟的时候上班开门。 他手里提着个袋子,本要进门,透明的玻璃门都感应到他的身影,无声向左右滑开了,他却脚步一转,转到了旁边,从兜里拿出手机,拨打纪询的电话。 电话打通,铃响的声音却隐隐绰绰,从背后的机构大厅中传来。 霍染因循声看去,讶然发现大厅里的休息区里,坐着一个拿黄绿外套罩住脑袋的人。 这外套够眼熟。 两人都在外地,来来回回就这一两件的衣服。 他走上去,拉下外套,对上纪询惺忪的睡眼。 “猜到我要来?”霍染因没有废话。 “嗯哼。” “没打算撇开你。”霍染因,“只是去找个东西。找完了再联络你。” “知道。之前才说信我,总不至于刑警队长的信任连48小时的保鲜期都坚持不到吧。”纪询一挺腰背,坐直了说话。 他说完,眼睛朝下一溜,溜到霍染因手里的袋子上。 “东西找到了?” “应该。” “那就先办要紧的事情吧。” 东西交到了服务台,填表,加急,缴费,全部都是处理过一遍的事情,再度进行,宛如昨日重现。 而后霍染因回到纪询身旁。 两人肩并肩坐着。 相较上一次,这一次似乎他们都冷静了很多。 纪询注视着大厅内的一面镜子,镜子映出他身后的窗户,窗户又照出街面的风景,视线隔了两层,看得久了,人影,树影,都添了流光,着了朦胧,不真切了。 “这个案子,从推理角度上,已经破了。” 纪询慢慢开口,他没有问霍染因。 霍染因会半夜离去找东西,想必也是猜到了一个答案。 并不复杂,但最初却不敢深思的真相。 “佛像藏尸需要凶手知道工地的作息,这不是临时起意的凶杀,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因此文成虎来到大叶寺不是一个偶然,而是一个必然,他是去赴一场用谎言精心编制的约会。” “为此,他盘出了店铺,卖掉了房子,精心粉饰了车身,拍了照片,摆了玩偶,带上少见的拓麻歌子。 “他要去见一个他想象中会喜欢这些的—— “孩子。” 纪询说了这个案子中至为关键的词语。 “文成虎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他弟弟曾说过,哥哥的床下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二十来万钞票,他很惊讶,偷偷跟着哥哥,看见哥哥把所有钱都塞入一个人的怀里,还很高兴的样子……” “如果把这件事同孩子联系在一起,做一个推测。 “那二十万是一笔酬金。用来买一个不属于他的孩子的酬金,那他当然是高兴的。 “文成虎把钱给凶手,凶手收下钱后,告诉他,孩子可以给你,但有个条件,你要带着孩子,搬离这座城市。 “文成虎以为,这是防止小孩念念不舍从前家人的预防针,于是欣然答应,可他没想到,这是凶手在斩断他的社会关系,让他的失踪不易察觉。 “和约在山上相见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是凶手利用孩子为文成虎布下的囚笼,等着他怀揣满腔期待,欢天喜地心甘情愿的跳入。” 纪询简单说。 他说完了文成虎的部分,又说凶手的部分。 “凶手杀完人,上了那辆不在他计划中的文成虎的车。他之所以选择把情绪发泄在恐龙娃娃上,是因为他和文成虎一样,也在意那个孩子,他其实,被文成虎对孩子的讨好和觊觎激怒了。” “这孩子是谁?为什么凶手和文成虎都那么在意他?” 纪询目光闪烁的转向霍染因。 “我们曾经推测过文成虎是霍栖语案中的罪犯,你也因此去做了dna亲子鉴定。” “但二十年前,是没有dna检测的,如果孩子肖母,不违背血型遗传定律,那两个轮jian犯自己也不会知道谁才是孩子的生父。 “他们在那些夜深人静的夜晚,看向窗外的如同深渊一样的天幕,和天幕中窥探他们罪恶行径的星光,恐怕会无数次地想着,无数次地挣扎—— “那个孩子,是他的。 “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文成虎和当年那个同谋一同强jian了霍栖语,同谋给了他许多钱,这是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二十来万的缘由。 “他又把这些钱还给了那个同谋,因为他渴望着那个孩子是他的孩子。比起孩子,钱不重要。人总这样,念念贪求。情感被物欲培养得充沛富裕了,就开始期待人伦血脉,想要情感付出。 “同谋拿到钱,没有开心,只有愤怒,因为文成虎对孩子的觊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再次提醒他,孩子可能不是他的。 “同谋,也就是凶手对孩子,有着比文成虎多得多的占有,憎恨,或者——” 纪询顿了片刻,有些艰难的说: “爱。” “他多年来并未动过对文成虎的杀念,在这一刻,因为这种赤裸裸的觊觎,动了。” 答案说尽了。 一场场谋杀的背后,藏着一出出扭曲的爱与恨,和往往只在闪念间的差错。 它们共同酿造人世间癫狂的一页。 “这是一个源自孩子的谋杀,也是一个由孩子最终揭露的谋杀。” “那个绿色的恐龙玩偶,告诉了我们一切。” 真相推理完毕以后,他们沉默了许久。 在霍染因不知道的时候,一场厮杀因他而起;在霍染因不知道的时候,这场厮杀的真相也由他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