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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夏的视线跟着红薯反转,停顿,然后在原地晃动。 时茂将用剩的纸巾放在桌子上,对时夏说的第二句话是:“我先把他们送过去。” 这是个通知。 无需时夏同意,甚至原本连通知都不需要的。 时夏眸光忽然就静了下来。 时茂安顿好儿子、闺女,再回来的时候,时夏面上找不出一丝异样。 儿童餐已经送上来了,桌子上的其他东西都被服务员收走了。 时茂在时夏对面坐下,总算能松口气,他拿了其中一杯豆浆喝起来。 “这是你点的啊,你怎么知道他们也要过来?”他问。 时夏轻声答:“哦,你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他们声音了。”她看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唇角抿着,十分乖巧的样子,“这个时间,刘阿姨还没下班吧。他们还这么小,独自在家待着也不安全。” 时茂闻言笑笑,将另一份套餐里的豆浆递给她,“小夏总是这么细心。” 矮矮胖胖的黄色杯子,里头装着温热的豆浆。 时茂粗狂的大手在时夏视线里一闪而过,眼波微动,时夏抬起脸来,露出一些淡淡的笑,“谢谢爸爸。” “不客气。” 这是五年来父女俩的第一次见面,虽然中间也有通过电话,但电话和见面完全不是一回事。 中年男人沉默寡言,青涩少女幼稚反叛。 过去那些年他们都鲜少有这种能够坐下来聊一聊的机会,突然这样面对面,谁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又应该说些什么。 时夏对父亲的印象很淡,淡到这次见到时茂她才发现,跟记忆里的形象比起来,他已经老了太多太多。 另组家庭、中年得子、事业有成,这些喜事让时茂精神爽了几年,但毕竟已经上了年纪,再多的喜事加起来,也阻挡不了他头上白发生长的速度。 时茂一边喝着儿童豆浆,一边看看窗外,父女之间静默了一会,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时夏捧着豆浆杯,从温热变成温凉,时茂终于动了。 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封很厚的信封放到时夏手边。 “我已经听你们学校的老师说了你跟G大签约的事情了,小夏,爸爸很为你骄傲。” 时夏一怔,注意力没有先放在那个信封上,“你跟我们老师打电话了?” 时茂放下杯子,平稳道:“是我打的,想问问你最近的学习情况。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你们老师都一个劲在夸你。” 他让时夏放心。 时夏心头微缩,她开始凝视面前这个挺阔有型的中年男人。 从前他还在家的时候,他不是在跟叶兰吵架,就是在口头上怀疑时夏与他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可不管是记忆里还是现在,尽管相处不多,但他似乎比叶兰还要了解时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时夏根本就有种他什么都知道的错觉。 这种错觉可不可以理解为,父女天性? 时茂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时夏突然这样看着他,他心里有些不好受。 谈不上愧疚,但就是愧疚。 毕竟之前许多年,他一直以时夏出生的疑点来作为要挟叶兰离婚的筹码。 谎言说得多了,假的也变成真的。他曾经一度坚信时夏就是个野种,是叶兰对他不忠贞的证明,但今天一见,瞧见时夏眉眼的轮廓,尤其是唇形,根本就和他自己一模一样。 他必须承认,他其实早就知道叶兰没有对他不忠,不忠的人是他自己。但男人自尊与虚荣的本性,让他没办法对任何人坦白这个事实,包括他自己。 这些年无论是给叶兰的生活费,还是给时夏的学费,时茂都清楚,这是一种补偿。一种我虽然冤枉了你,但永远不可能对你说抱歉的补偿。 时茂给杨洁打电话的时候,听见杨洁在电话里夸奖时夏如何优秀、如何聪明、如何懂事,他想到的都是从前时夏瑟缩在角落里看他和叶兰吵架的模样。 再看看在电视机前手舞足蹈的小女儿,时茂有些无法想象,那样的时夏如何成长为了杨洁口中的时夏。 今日一见,他明白了。 她眼里有太多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与黯淡。 长期生活在那样一个压抑的环境里,她已经没有再天真的机会了。 想到这些种种,时茂的眼神逐渐软了下来了。 他放低声音,尽可能表现得像一个温和的家长,“小夏,这点钱是爸爸的一点心意。我知道你已经获得了全额奖学金,但生活费总还是需要的。这些钱你先拿去用,不要告诉你mama,如果之后有任何生活上的困难,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记住,这钱是给你的,不是给你妈的。” 他一再强调钱的归属,时夏看看他,又看看那个信封。 很厚实。 这个补偿的分量不少,但若真的说起补偿,这点钱又算什么呢? 她还没说话,时茂又跟着说:“你哥最近的事我也听说了,我早说过那是个混账,要不是你妈一再护着拦着,我早就把他打死了,还轮得到他在家里耀武扬威,一天天只知道压榨自己亲meimei?” 时夏眼波微动,抬起眼来,语气很淡:“亲meimei?不,他跟你一样,从未将我当做亲生的看待。” 她突然这样说,时茂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