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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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钩在偏殿门前停下。 果然是一片黑,扶游早就睡了,睡得香着呢,做着采诗的美梦呢。 秦钩猛地推开门,把外间守夜的小太监吓了一跳。 崔直朝他嘘了一声。 秦钩挟着一身寒意,走进殿中,推开里间的门。 宫殿里烧着地龙,暖和得很,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地上。 秦钩带进来的碎雪融化了,在月影下留下痕迹。 他走到床前,掀起床前帷帐。 扶游睡得正香,自己盖着一床被子,还抱着一床被子,上下左右都压实了,裹得严严实实的。 在梦里还咂吧咂吧嘴。 秦钩伸出手,塞进被子里,贴在扶游的脖子上。 他才从外面进来,手冷得像冰,扶游一下子就被冻醒了。 唔 秦钩见他醒了,趁势捏住他的后颈。 扶游看见是他,全醒了:秦钩?你来干嘛? 秦钩捏住他的下巴,要他张开嘴:我来检查你吃了糖没有。 我吃了,秦钩,你别 扶游又一次被他弄哭了。 扶游穿着单衣,坐在被子里,低着头,嘴唇红艳艳的。 秦钩站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手。擦完了手,他又拿着帕子,要给扶游擦擦嘴角。 扶游躲了一下,然后被秦钩按住,帮他擦得干干净净。 扶游使劲推他:你要干嘛!走开啊!别动我! 秦钩顿了一下,把手帕丢到一边,轻而易举地就把扶游按回被子里。 他在扶游身边躺下,给自己盖上被子,语气平淡:嗯,我惹你的,睡吧。 扶游想走,想换个地方睡觉,最起码要骂他两句,打他两下,作为报复。 但是他知道不行,如果他不想再被那样按着折辱的话。上次的事情已经足够明显了,他要是惹秦钩,他会被秦钩整得很惨的。 可是他明明已经没有去惹他了。 他找不到自己的罪状,也根本不知道秦钩又在发什么疯。 扶游抹了把眼睛,给自己盖上被子,翻过身,面对着墙睡了。 秦钩枕着双手,扭头看见他的背影。 说实话,秦钩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 他不应该,至少不会在这里喜欢任何人。 但他还是忍不住朝扶游的背影伸出手。 秦钩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 扶游又在哭,一点声音都没有。 秦钩看着他,忽然骂了一声,猛地翻身坐起来:他妈的,我说你怎么老不好。 他捏住扶游的下巴,命令道:不许咬腮帮子,松开! 不许咬腮帮子,扶游就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咬得鲜血淋漓,满脸是泪,在月光映照下,眼睛里都是秦钩没见过的神色。 扶游使劲推他打他:你到底要干嘛啊!我又没惹你,我已经没惹你了!我已经没惹你了!我已经没惹你了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秦钩忽然没了气焰,随后又硬气起来:你再咬腮帮子,我给你戴个宠物嘴套。 第5章 求和 5 扶游的控诉,秦钩只是假装听不见。 他钳住扶游的下巴,给他喂了颗糖:不许咬着,再让我看见你咬着腮帮子,我真给你戴个口塞。 扶游还在哭,但是已经没力气推他了,打在他身上的力气不大。 秦钩面上不太自在:行了,你闹我一回,我也闹你一回,算是扯平了。别闹了,别在给我上折子,也别再说什么要走的屁话,你再敢说这种话,我把你的舌头拔下来,把你的腿给打断。 他顺势抽出扶游压在枕头底下的手帕,在自己被咬伤的拇指上缠了两圈,然后躺下,把扶游身下的被子拽出来,给自己盖上。 扶游却还只是呆呆地坐着。 秦钩抬眼看他,把身上盖的被子掀开半边:还不睡? 扶游试着动了动,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换房间,也不能走。 他只能捏着被角,小心翼翼地躺下,尽量不碰到秦钩。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惹恼了秦钩。 秦钩转头看他,心想,还真挺像小黄雀,缩成一团,小小只的。 秦钩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四更天了,再闹腾一阵,才躺下没多久,很快就天亮了。 不论有没有睡着,睡得好不好,秦钩总是准时起床。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扶游还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缩成一团。 秦钩坐起来,扳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 扶游虽然闭着眼睛,但秦钩还是很明显地看见他的眼睫都在颤抖。 扶游在装睡。 秦钩把他的手脚摆开,又看看他的腮帮子,每动一下,扶游的眼睫就抖一下。 怪傻的,他大概还以为自己装得挺像。 扶游还是有点害怕,怕自己又被秦钩抓起来,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钩没再动他了,他也听见了脚步声,心想秦钩应该是走了,便松了口气,睁开眼睛。 不想他一睁眼,就和站在床边的秦钩对上了目光。 秦钩眼里神色,是得逞、得意,与果然不出我所料。 扶游被吓了一跳,不敢有动作,怕惹恼他。 所幸秦钩只是瞧了他一阵,也转身走了。 * 秦钩走后,扶游又睡了一会儿。 直到两个小太监喊他起来喝药。 扶游没什么精神,捧着药碗,恹恹地靠在软枕上。 秦钩每一次来,每一次都折腾他,他每次都没有精神。 两个新来的小太监话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公子再喝两口,再喝两口就喝完了。 扶游低着头,看着最后两口汤药,酝酿了许久,捏着鼻子,准备一口喝掉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通报声。 扶公子,陛下又派老奴送小仓鼠来了。陛下说,公子不想吃药,吃小仓鼠就行了。 崔直一面说着,一面捧着一个倒扣的玉碗进来。 这样的把戏已经玩过了,扶游知道碗里面是什么,是那种蓝颜色的糖丸。 不用吃药就好,虽然这种糖的味道也不怎么样。 扶游把药碗递给小太监,掀开玉碗,捻起糖丸,一口吃掉。 崔直见他吃了,当即就笑了,又道:陛下早晨走的时候,看见公子的帐子上挂着玉佩,还托我给公子送一些玉饰。 什么玉佩? 扶游小声问了一句,抬头看去,才看见自己的帐子上确实挂着一块玉。 可这不是他的东西啊。 他有些疑惑,崔直没有察觉,抬手让人进来。一个大箱子,四个人抬上来,在扶游面前打开。 一些玉饰。 都是好料子,留给公子挂在帐子上。 其实秦钩的原话是:给小黄雀装饰一下鸟窝。 崔直没敢说原话,他知道,陛下是想给扶游赔罪来着,为昨天晚上闹的那一场,只是拉不下面子。 扶游的目光从帐子上转回来,落在那一箱玉饰上。 他点点头,语气平静:劳您替我向陛下谢恩。 崔直笑着道:扶公子怎么不自己去呢? 我扶游刚要回绝,忽然想到什么,顿了一下。 崔直现在是总领太监,是秦钩的身边人,他说的话,应该就是秦钩的意思。 他恍然明白过来,秦钩是想让他服软。 昨天晚上让崔直送糖,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他没去求和,秦钩就恼了,自己才有了那一场无妄之灾。 今天崔直又给他送糖了。 他要是再不去,只怕秦钩又要生气,秦钩生气,吃亏的又是他自己。 扶游站起来:那我过去一趟吧。 崔直又一次笑开了:好。 我换身衣服,您老稍等。 好好好。 崔直带着人退出去,两个小太监服侍扶游换衣裳。 扶游站在榻前,抬手把挂在帐子上的玉佩摘下来。 这不是他的东西,这是从哪里来的? 两个小太监,一个帮他披上外裳,另一个帮他整理衣袖,见他握着玉佩出神,便说了一句:这块玉佩,对公子来说意义非凡吧? 扶游疑惑:嗯? 听先前伺候公子的侍从说,当时打仗,公子不留神从城楼上跌下来,被陛下抱回来的时候,手里还紧紧地握着这块玉佩呢。 啊? 扶游仔细地端详这块玉佩,可这并不是 等一下,扶游捏着玉佩,上面的花纹是山涧水流。 流刘 他知道这是谁的东西了! 这是叛军首领刘将军的! 当时他抓住自己,想用自己来威胁秦钩,后来发现他对秦钩并不重要,就把他甩开了,最后决定自尽换jiejie刘太后一条生路。 扶游当时也恍恍惚惚的,直到刘将军跳下城楼,才回过神。 他当时好像是攥着什么东西,不过应该是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 就是这个玉佩。 不过,刘将军肯定不会给他留东西,应该是托他转交给刘太后的。 他知道自己的几个副将在秦钩手下必死无疑,所以把东西塞给扶游。 几个小太监不晓得,竟然还把这东西挂在他的帐子上,他这几天病着,竟然也不曾留意过。 秦钩肯定看见了,他 扶游一阵心有余悸,连忙把玉佩收起来。 他理了理头发,吩咐两个小太监:我去正殿谢恩,你们把陛下送来的玉饰换上去。 是。 扶游匆匆走出殿门,穿过走廊,到了正殿。 可是正殿殿门紧闭,好像有别人在里面。 陛下要为我做主,我知道,王家、李家,还有元家,都想把他们家的姑娘送到陛下身边,可是他们知道陛下心系于我,所以就想把我除掉,我的饭菜里的毒肯定是他们下的!陛下你要为我做主啊! 是晏小公子。 扶游在门外停下脚步,随后崔直也推门出来了。 崔直压低声音道:公子,晏小公子刚才来了。 扶游点点头:嗯,我听到了,那我先回去,还是请您老帮我向陛下谢恩吧。 诶,公子慢走。 扶游转身离开,走的时候,隐约听见几句话。 秦钩说:好了,朕已经派人去查这件事情了,你还想怎么样? 晏小公子喊道:他们今天敢给我下毒,明天也敢给陛下下毒。世家势大,无法无天,不得不除 胡闹! 秦钩好像是拍了一下桌子,晏小公子给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扶游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要做陛下最爱的人,还真是不容易啊。 之前是他,现在是晏小公子。 晏小公子虽然语气不太好,最后一句话倒是说中了,或许正是说中了,秦钩才忽然发怒。 扶游叹了口气,或许秦钩真的谁都不爱,他最爱自己、权势和皇位。 不过这和他也没有关系了。 扶游小跑着回了房间,把刘将军塞给他的那块玉佩拿出来。 趁着秦钩被晏小公子缠住,他要快点把这个烫手的玉佩处理掉。 刘将军啊刘将军,真是害死他了。 扶游没让两个小太监跟着,自己揣着玉佩,就跑到了庭院里。 他蹲在地上,准备挖个坑,把玉佩埋起来。 可是这几天一直在下雪,地上积雪太厚,他挖了半天,也没挖到土,要是埋在雪里,等雪一化,不就被发现了吗? 他只能继续揣着玉佩,走出福宁宫,在外面找地方。 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小角落,挖好了坑,刚准备把玉佩放进去,扶游想了想,又后悔了。 刘将军已经死了,要是他知道自己没把玉佩给太后,他会不会 扶游忽然觉得脖颈一凉,心里毛毛的,他站起来,最后决定把玉佩还给刘太后。 扶游在路上拦住一个小太监,向他问路,然后按照小太监说的,走到一个偏僻破落的宫殿前。 宫门紧闭,他本来也不想进去,把玉佩放在门口地上,再叩了叩门,转身就跑了。 他匆匆跑出走廊,听见身后殿门开了,不由得加快脚步,径直跑到宫道上。扶游扭头看了一眼,看见身后宫殿里有人把玉佩拿走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再转回头,就撞上了一个人。 扶游险些站不稳,那人握住他的胳膊,扶了他一把。 那是个身披甲胄的文人,或者说,是个儒将。 风尘仆仆,不减清俊。 那人低头看他,喊了一声:扶游? 扶游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俯身作揖:晏大公子。 他显然有些不自在,摸摸鼻尖,小声道:晏小公子在福宁宫,他好像出了点事情,你快过去看看吧。 说完这话,扶游再行了个礼,扭过头就跑了。 晏家有两位公子,旁人戏称为大雁和小雁。 大雁晏知,是晏家家主的原配夫人所生;小雁晏拂云,是继室所生。 好吧,扶游有一件事情一直没说,他和晏拂云,小的时候一起在学宫念过书。 晏拂云喜欢炫耀,经常带学宫里的人去晏府玩儿。当时晏知是学宫里,乃至皇都里有名的世家公子,他也是晏拂云炫耀的资本之一。 晏知脾气好,总是淡淡地笑着,任由晏拂云的朋友们参观。 扶游当时也挤在参观的小孩里,还有幸得到过和晏知酬唱的诗句竹简 其实是因为,晏拂云的其他朋友全部都不太会作诗。 扶游一路跑回福宁宫。 晏小公子已经走了,秦钩坐在正殿里看奏折,门却大开着,地龙烧起来的热气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