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宫中有喜
鹤妃当先沉不住气，感慨一声：“今日之事委实惊险，还好皇后娘娘机智，方才有惊无险。” 月华唇角噙笑：“世间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要不为何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呢？” 鹤妃附和着点头：“此人用心也太歹毒了一些，皇后娘娘果真便打算就此作罢？” 月华正在绣帕子，指尖翻飞，头也不抬：“那依照鹤妃meimei所言，本宫应该怎么办？难不成你有什么高见？” 鹤妃讪讪地摇摇头：“妾身孤陋寡闻的，哪里懂那些弯弯绕绕？只是觉得我们后宫众姐妹里，竟然有这样歹毒之人，便如同枕畔旁有毒蛇在卧，虎视眈眈，觉得夜不安寝，时时自危啊。” 月华重新换了绣线，熟练地压好线脚：“鹤妃meimei应该是多虑了，你又与她无冤无仇的。” “皇后娘娘素来宽宏，与人为善，她不是一样嫉恨吗？” 月华只笑笑，并不答话，显得便有些莫测高深，捉摸不透心思。 “那日我去御书房见皇上，向他提起娘娘了。” 气氛尴尬，鹤妃自己转了话题。 “喔？” “妾身这才知道，原来皇上对娘娘是有误会的。” 误会？两人之间貌似从来也没有清楚过。 “总是有人在皇上跟前说些别有用心的话，挑拨离间，怪不得皇上这般冷落娘娘。”鹤妃微挑双眉，有些义愤填膺。 月华仍旧漫不经心，这原本便是情理之中，根本就不用猜想。 她的清冷便令鹤妃的义愤有些像在唱独角戏，她的声调逐渐地低了下来。 “就如上次皇上送娘娘回宫之事，便是那雅嫔撞见了，颠颠地跑去撺掇泠贵妃，让她到皇上跟前胡说八道，令皇上对娘娘您生了芥蒂。那雅嫔就好比是个狗头军师，一肚子的坏水，最是阴狠，拿着泠贵妃当做枪使，自己充当好人。” 月华手一顿，想起上次泠贵妃见了自己，的确不像以往那般直来直去地同自己针锋相对，挑拨的方法明显高明了许多，原来是有人暗中教唆。 “喔，是吗？”月华依旧头也不抬，淡然若水，看起来兴味乏乏，并不怎样热络。 “可不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最是膈应的便是这种背后使阴招的小人。” 月华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鹤妃便有些尴尬，讪讪地起身，秦嬷嬷忙不迭地挽留：“娘娘打发宫人去取窖藏的葡萄去了，鹤妃娘娘便再稍坐一会儿，陪我家主子说会话。” 鹤妃掸掸衣袖上的皱褶：“不了，我只是好心想提醒娘娘一声而已，话带到了，也就罢了。” 月华放下手中针线，站起身，有送客之意：“那便谢过鹤妃娘娘了。” 鹤妃见她起身，笑容便亲昵起来：“皇后娘娘见外了，等您日后相处久了，便知道我这性子，最是见不得那些阴损的人和事，您自己一切小心，千万不要中了她们的圈套，您可是妾身的主心骨。” 月华应着，依旧不冷不淡。 鹤妃心有不甘，临出门之时，突然便转过身来：“有件事情倒是忘记回禀娘娘，宫里怕是有喜事了。” “喜事？”月华一怔，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是啊，天大的喜事。”鹤妃得意起来，但又带着酸溜溜的味道：“皇后娘娘大概还不知道吧，今日里君才人身子不适，皇上请了御医过去看诊，后来宫里的小太监一路小跑着去给皇上送信去了。皇上刚从椒坊宫里出来，气都没喘一口，便急匆匆地跑去君才人那里，然后差遣了人到太皇太后，太后宫里报信。 适才，太皇太后便有赏赐送进君才人的宫里，虽然风声还没有透出来，但是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君才人定然是有喜了。前一阵子，皇上经常召幸她，也难怪。” 月华站在那里，后来鹤妃说了什么便没有听清楚，她心里只觉得有一股酸涩之意在翻滚，好像煮沸的滚油，不仅乱糟，还有些熬煎。 她想起君婕妤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因为了家世的原因，没有凌人的盛气，平素里话也不多，一副与世无争的淡泊模样。也难怪陌孤寒会那样宠幸她，简单，素净，又没有棱角，总是会令人感到舒服熨帖的。她在陌孤寒跟前所得的恩宠丝毫也不逊色与鹤妃与雅嫔，甚至于，可以同泠贵妃平分秋色。 她这便有喜了吗？她作为六宫之首，作为皇后，竟然毫不知情。 月华原本以为，她不会在意这些，会觉得无关痛痒，甚至一笑置之。毕竟陌孤寒是皇上，三宫六院，雨露遍洒，自己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可是当她知道，陌孤寒与别人开枝散叶，结出果实的时候，为什么心里会这样不是滋味？就像是自己院子里辛苦栽种的葡萄树，枝蔓越过墙头，爬到别人的院子里结了果实。 “我家这表妹果真是好福气，若是生养下来的，是个小皇子，那么，可就是皇长子了，这位份水涨船高自然不必说，一辈子也有个依靠了。” 鹤妃说这些话时，语气里好似渗透了隔年的老陈醋，虽然满脸堆笑，却难掩嫉恨之意。 “皇家终于有了子嗣，的确可喜可贺。”月华极快便调整了自己的心思，笑得和风荡漾：“若是果真属实的话，本宫自当前去探望。” 鹤妃盯着月华的脸，看不出一点期盼中的戾气，笑得也极合体，没有丝毫的牵强，便如无风的湖面，波澜不兴。 她有些失望地点点头，惋惜地叹息一声：“以前宫里崔昭仪曾经也有过身孕的，都已经八个月了，眼见即将一朝分娩，只可惜是个福薄的，身子骨不争气，最终一尸两命。还好，我这表妹有皇后娘娘庇佑，福气总是不会差。” 月华敷衍着笑笑，鹤妃便起身告辞，秦嬷嬷殷勤地跟在身后，想送出门外，被月华寻个由头支走了。 月华整理了纷乱的思绪，将自己安抚住了，便转身坐下继续绣花。秦嬷嬷却是如临大敌，闭严了屋门，走到月华近前，一脸的凝重。 “娘娘，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月华抬脸看了她一眼，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秦嬷嬷说这样的话可是大逆不道。皇上终于有了子嗣，此乃天大的喜事，你如何这样说话？” 秦嬷嬷挨了训斥，不以为然：“皇后娘娘，老奴这是尽心尽力地为了您着想，关上门说话。但凡当着外人的面，老奴也定然谨言慎行，不会说出半个字来。” 月华叹口气，终于放下手中针线，正面对着秦嬷嬷，一本正经道：“难不成，你也受了那鹤妃的挑唆么？本宫便不信，秦嬷嬷如此精于世故的狠辣目光，会看不出那鹤妃的心思。” “那鹤妃一人在宫里势单力薄，如今又不得太后待见，想必也是想找个依靠的。今日皇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言九鼎，承诺绝不废后，娘娘这皇后位子那是稳如庭岳，她们能不处心积虑地巴结吗？” “秦嬷嬷！” 月华出声便有些严厉，打断了她的话，令她不由一怔。 “以后离那鹤妃远一些，切莫走动得近了，她再来清秋宫，也不要过于客气，更不要送出殿外。” “为什么？”秦嬷嬷有些瞠目。 “你说那鹤妃在宫里势单力薄，还不是她自己造成的？她与泠贵妃、雅嫔两人不对付也便罢了，情有可原，可是君婕妤那可是她表妹！她自己的人！ 她当初为了与泠贵妃等人抗衡，将君婕妤接进宫里来，挖空心思献给皇上。先不说此人能忍常人所不能，有多深沉的心机，她在君婕妤得宠以后，第一个便容不下，我听说她经常对君婕妤非打即骂，十分刻薄，皇上这才给君婕妤另辟了宫殿居住。 而且今日之事，你也见了，君婕妤有喜的消息，皇上与太皇太后等人是刻意隐瞒的，并未放出一点风声。应该就是害怕前期胎像不稳，宫中诸妃嫔又是各怀鬼胎，君婕妤再遭暗算，龙嗣不保。 可是鹤妃却有意四处宣讲，故意在本宫耳边说那些别有用心的话，可见其心有多么狭隘，歹毒。她是巴不得我出手，替她收拾干净了这后宫中的妃嫔们。 心思狠毒一些不可怕，最多如泠贵妃，不过是只食人猛虎，可是鹤妃不一样，她简直就是一条阴险毒辣的七步蛇。她连自己的人都容不下，更遑论是别人？ 我若是果真将她留在自己跟前，没准儿那天便被咬一口，一命呜呼了。亲君子，远小人，像她这种没有容人之量的人绝对不可交。” 月华第一次这样长篇大论地教导秦嬷嬷，她有片刻的愣怔。她得了太皇太后的授意，跟随在月华跟前，便是让她教导，监督，指引着月华，所以她有些自傲，甚至于表面恭恭敬敬，实际上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处处指手画脚。 可是今日，她发现，月华并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般柔顺，她有着不一样的心思和态度，自己竟然被辩驳得哑口无言。这皇后娘娘绝对不容小觑。 “那君婕妤有孕一事......” 月华转身继续拿起针线：“太皇太后和皇上那里不是还没有吱声吗？那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不要自作聪明地去揣测了。” 秦嬷嬷有一肚子的意见，她极想以自己过来人的经验为月华剖析其中利弊，最迅速地做出反应。但是她看着月华一派从容淡定，自己竟然有一种班门弄斧的感觉，她讪讪地住了口，不敢再多言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