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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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也不是要帮您远走高飞。文诚道,连京中近卫被安排调换之后都走不脱,何况是这样。 谢玟陷入沉默,大概又过了小半刻,马车忽然停了。他的肩头被拢上了一件宽大的披风,掩人耳目地在夜中半扶半抱着领了下去。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连手都不太动得了,他听到一重重的门响,似乎是进了一个宅院里,然后进了房屋,被按坐在椅子上。 随后立即有个人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一言不发地挥了挥手,文诚便离开了。这个人停到了谢玟的面前,俯下身时带来一片凛冽的气息。 谢玟转了一下手腕,道:能不能松绑? 男人没说话,但他的手却一点点地靠近过来,真的给他松了绑带。谢玟明明看不到,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凛冽寒气扫过眼前的感触,冰冷、酷烈。 绸缎从手腕间滑下,男人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好像这样就可以觅得些许安心似的。谢玟忽然觉得很有意思,除了有意思之外,他还疲惫困倦得恨不得立刻就一觉睡死过去,也恨不得把自己这常常留情、常常识不破他人本性的心思给彻底断了。 否则也不必承受这种滋味。 男人没有揭开他的绸缎,手指却开始解开谢玟衣领下的扣子。这不仅是为了春宵一度,更多的是为了侵占、剥夺,为了报复报复谁呢,不想也知道。 扣子解开了,披风跟外衣都坠落在床上,正当男人还想触碰他的腰带时,谢玟却已心灰意冷地不想再等了他等不到对方收手的。 只有这样才能解你心头之恨吗?谢玟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 你觉得像萧玄谦一样强迫我,侮辱我,就能让他痛苦煎熬一生,让他这辈子都活在这种阴影之下,甚至可以用我的性命威胁他做任何事,可以折断他高傲冷酷的骨头,让他对曾经的事后悔,是吗? 谢玟顿了一下,继续道:看到他后悔痛苦,你就痛快了。无论用什么办法,做什么决定,你只有这一个目的。 男人的动作停住了。 既然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言不语的装聋作哑,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子跃。 对方的呼吸猛地顿了一下。 在短暂的宁静之后,周勉抬手绕到他的脑后,将蒙眼的绸缎缓慢地解开。眼前的遮蔽滑落后,烛火明亮得有些刺目。谢玟回避地重新眨了下眼,才见到了他。 周少将军脸上伤痕犹在,但已经脱离了密牢的圈禁。他穿着劲装甲胄、腰间佩剑,眼眸深深地望过来,嘴唇动了几下,到最后才出声道:怀玉。 周老将军生前寄往我府上的信有很多,字字句句,忠肝义胆、英雄气概。他说万不可让你困在儿女情长、家族恩怨的小节里,要是有想不通之事,请我开导你。男子汉大丈夫,为家为国、为报效朝堂、为天下靖平,心胸广大,才能不牵累你的前程。谢玟语气冷淡地道,周子跃,你耗费了数年时间才在萧九身边插下一道利刃,如果图谋天下、自己要称帝,我还佩服你。但你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怀玉,周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像是闪现血光的虎豹。我也想图谋天下,也想反了萧家!但你这样的人在他那里,你永远向着他,难道让我跟你博弈不成?! 怎么,谢玟道,不敢? 周勉却不回答,他神情压抑,握着谢玟的手臂问:我说让你不要原谅他,萧九天生忘恩负义,可你呢?怀玉,我对你做的还及不上狗皇帝做得万分之一!你能处处忍让谅解他,就不能周勉不再说下去,他忽而靠近过来,几乎要碰到对方的唇时,谢玟躲了一下,冷冷地道:别碰我很恶心。 少将军的动作停滞住了,他沉寂片刻,胸腔起伏,喉咙里响起一阵沉冷的笑声,话语中几乎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杀机:他活生生地气死了我爹,我凭什么不能报复他!凭什么不能毁了他最爱的东西!要是你谢怀玉心狠一点,帮我杀了这个欺辱你的混账,我又怎么会舍得动你? 他的手掌捏住了谢玟的肩膀,武将的力气大得惊人: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办才能弄死萧九,怎么办才能报仇?! 谢玟忍痛皱眉,他呼出一口气,语调忽然软下来:好,我告诉你。你把手松开。 周勉反应过来,猛地卸下力,但手掌还是扣着他的肩,整个人如一把淬冰的刀:你要骗我?我不信你会帮我杀了萧九。 他话语未落,谢玟便被一股极大的力气硬生生地推到了床榻内侧的墙上,他的脊背疼得发麻,几乎有一种快要吐血的感觉。周勉将他死死地压在了冰冷的壁上,他心中警铃大作,那股深刻的情/事后遗症涌上心头,比一刀劈了他还更怕几分:子跃!我教你我教你,别急你这样我会死的。 周勉冰凉的眼珠看着他,犹豫地松了下手,就在他稍微懈怠的这一瞬间,谢玟被解开的那只手猛地一动,锵然一响,在电光石火间抽出了周勉腰间的佩剑! 第20章 道歉 长剑出鞘,凛凛的寒光在两人的面庞之间一闪而过。谢玟紧紧地攥住剑柄,锐利的锋芒横戈在前,剑锋扎穿周勉胸前的劲装衣衫,洇出一团猩红的血迹。 少将军的动作一顿,他望着谢玟,嘲弄地扬起唇道:你不会武。 但我杀过人。谢玟面无表情、几近冷酷地道。 要是换做萧玄谦,你还会这么毫不犹豫地抽出剑来,以命相搏吗?周勉沉冷地逼问,对你好的是我,理解你的也是我,但你从来没有站在过我身边。 周子跃。谢玟道,立刻策马狂奔逃出京城,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这算什么,你高高在上、对我的施舍么。周勉的眸中隐有血丝,他猛地抬掌掣住那把剑,惨白锋锐的剑锋将他的手掌割得血水横流、皮开rou绽,骨头跟金属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响声,但他仍旧用力让这把剑疼痛至极地留在掌中、动弹不得,同时字字发狠地道,你应该求我,你跟你的好学生,都应该恳求我的宽容和饶恕谢玟,你知道玉碎的滋味吗? 谢玟的神色也倏忽沉淀下来,眉目之间一片寒意:你走错路了。 没有走错。周勉盯着他道,我不像你们,我只有一条路。 话音刚落,他便猛然倾身压盖上来,剑锋被他的手驱使着偏移,横擦过胸口的布料刺了个空,而周勉却已经像是一把铁钳般制住了谢玟,那把利剑在两人之间僵不能动,就在这个危机一瞬的空档中,门外突兀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哎!文诚公公?你怎么在 简风致!谢玟已经脱力失手,那把剑被对方捏着手肘甩到地上,他的身上沾满了血迹,周勉要自杀! 简风致从宫中出来之后就留在了周府任职,并且还被好好盘问了一遍宫中之事,但他单纯天真,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此刻夜中动静太大,他一眼见到熟悉的文诚太监时,随后猛地听到谢玟的声音,脑海一片空白地冲了进去。 房门大敞,一把沾着血的剑坠在地上。他立即想到是帝师大人极力劝阻,一时连质疑谢玟为什么在这里的时间都没有,冲过去一把将剑踢得老远,然后扑过去从后方拦住周勉,焦急劝道:您可不能想不开啊,咱们都出来了 他是江湖人,是真的能跟周勉过几招。谢玟身上一轻,两人已近在眼前地扭打在一起,他伤到了肺腑,舌尖里尝到浓郁的血迹铁锈味儿,唇间点点鲜红,冰冷的空气寒意卷席地涌进脑子里。 最多几个呼吸的时间,文诚就能叫来周府的家仆和旧部重重包围这里。谢玟抬眼望向外边的天色,默算了一下此刻的时间,随后便趁着这短暂的时间内,将那把被简风致踢远、原本属于周勉的佩剑捡起,脑子里的系统在嗡嗡乱响,童童焦急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 别吵。谢玟呼出一口气,低低地道,头疼。 脑子里顿时清净。另一边的交手中,简风致毕竟还是打不过周勉的,他此刻难以应付,差点被对方一掌拍到心口上,连忙一骨碌翻滚开,狼狈地退到谢玟身边,大声问道:这也不像自杀啊! 他要杀我。 啊?! 少将军身上尽数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的手还在一直流淌着血液,在地上聚成一滩小小的血泊。周勉眉目肃杀可怖,如野兽似的看向谢玟,说出来的话却是:别闹了,怀玉。 不要说谢玟了,简风致都从心底窜上来一股寒气,从骨髓凉到天灵盖直往上冒烟,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如平常大相径庭的周大人,结结巴巴地道:周、周大人你 周勉笑了一下,道:小简,我跟怀玉有些事说,你别挡着我。 简风致毛骨悚然,直咽口水,他下意识地牵住谢玟的手,梗着脖子道:我不,咱们搞那个狗皇帝,关帝师大人什么事? 关他什么事?周勉似乎觉得这是个笑话,让开。别以为我不会杀你!就在简风致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谢玟偏过头轻轻地道:没事,让开吧。 简风致不动,眼睁睁地看着谢玟抓着那把剑站起来,上前一步将他挡在了身后,站在了房屋正中。 他的外袍已经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烟青色的单薄内衫上也沾到了很多血迹。谢玟对上杀气凛凛的周少将军,叹了口气道:子跃,我何曾对不起你。 周勉道:把剑放下吧,你伤不到我。 谢玟认同地点头,他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剑身,低声道:这是不是挂在神武军营中帐前的那一把? 周勉气息一滞。 成华四十一年,淇水之战,老将军为帅,我代先帝督战,在你父亲的军帐中挂上此剑。谢玟道,到最后,我跟它竟然免不了彼此残杀的下场。 他以剑喻人,字字诛心。周勉调整了一下呼吸,伸出手似乎是想握住他:怀玉,只要你听我的。我不会 周家的人都听你的吗? 周勉的眼中茫然了一刻,但很快他猛地想起应该到来的家仆旧部、还有门外的文诚现在何处?还没等他扭过头,一声破风的恐怖声响嗖地扎进耳畔,尖锐的箭从敞开的门外飞进来,稳准狠地扎入他的脊背中央,从身前的心口穿出 谢玟温润平静的眉目间被溅上几滴血迹,连着他殷红的唇,素日里淡如山间白梅的怀玉先生,此刻妖异殊艳得不可逼视。他的视线穿过周勉的肩头,看到远处高大的马上,收弓疾驰而来的身影。 我说过的,谢玟低语道,萧玄谦快要熬不住了。 眼前的身躯跪倒在地,虽受致命之伤,却还没有断气。就在下一刻,他忽然猛扑上来掐住谢玟的喉咙,两人纠缠翻滚着撞翻了书架,从他胸前穿出的箭矢几乎也要刺透谢玟的胸口,就在紧随其后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气从周勉身后爆发,冲过来的萧玄谦一把提住他的衣服后方,将周勉狠狠地掀倒在旁边。 谢玟才缓过气来,就见到一身赤金帝服来不及换的小皇帝踩着周勉的下半身,从腰间抽出天子佩剑来,一把抬手劈了下去刺啦一声,那原本还起伏的胸膛登时不动了。萧玄谦背对着他,毫不停手地、一剑一剑地将那具尸体砍得血rou模糊,几近疯狂地凿碎每一根骨头,鲜血一直蔓延流淌,从屋内沿着月光流向很远,腥气浓郁得呛人。 外面有皇帝近卫,全部都是精锐的队伍,已经将周府团团围住,制服斩杀的谋反之人不在少数,他们全部都在听候陛下的命令却没有人敢进这个房间。 萧玄谦好像根本察觉不出来周勉已经死了,直到他手里的御剑削断了那支箭矢。他才茫然地停下来手,听到身后低微的喘气声。随后,那把剑也同样被弃置在血泊中,谢玟猛地被他抱住,被整个圈在对方的怀中,他的手贴在谢玟脊背间,一直在发抖。 萧玄谦。谢玟低低地唤了他一声。 像是叫魂似的,对方的魂魄好像被叫回来一点,但还是抖得很厉害,谢玟从他混乱的气息的语句中听到一两句碎片似的话,便又叫了一遍。 小皇帝抱得更紧了,他低头抵在老师的肩膀上,重复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候,就算是一贯最爱嘲讽他犯精神病的童童也不出声了。谢玟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加重语气:萧玄谦! 对方怔住了,乌黑的眼眸注视着他,不必眨眼,也忽然在谢玟的面前掉下眼泪。 谢玟强撑着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轻声道:我没事。听懂了吗? 萧玄谦还是看着他。 我没事。谢玟再次加重语气重复一遍,他的手指捧住对方的脸庞,听懂了没有? 萧玄谦看了他半晌,仓促地收回了目光,低着头道:对不起。 好。谢玟道,拉我起来,你抱得我好痛 他话音未落,刚刚被撞翻了一半、摇摇欲坠的书架彻底倾倒,小皇帝才放开他一瞬,又立即把他拢回怀中,书本竹简滚落了一地,在半空中砸到萧玄谦的肩头、背上,但他却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气息时而沉郁、时而又沸腾急促得可怕,那双眼睛根本没办法从谢玟身上移开分毫。 随后,小皇帝什么也不说地把谢玟抱了起来,他出来的急,根本没时间带披风,故而在跨出房门时,在赶来的崔盛手中接过了一件玄黑披风,便仔细地遮盖住谢玟的肩膀,一边规整着这件披风,另一边的近卫首领俯身半跪、陈述今夜擒获。 萧玄谦似乎没怎么听,他低头贴了过来,声音沙哑、失魂落魄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们先回去,我叫张则过来,你不会有事、不会再受伤的 第21章 执迷 夜近三更。 烛火未灭,门声又响了一遍,谢玟披着衣服靠在床头喝药,还没放下碗,就听到童童没好气地嘀咕道: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