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页
孙文华瞧着赵荷珊的狼狈之态,眼皮往下一耷拉,道:“你自打决意离开苟家就什么也不愿意听我的了,就跟我要害你似的,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也都不用跟我说。你跟邬彦瑞能走到哪儿算哪儿。” 赵荷珊烦躁地道:“我怎么没听你的了?不都是跟你商量过的吗?算了算了,我给朋友打电话,请她过来带走豆豆。” 孙文华慢慢道:“我跟你说了离开苟家要把苟杞带上;跟你说了不要那么快跟邬彦瑞扯证——你如果没骗我的话,那时你们认识应该才两个月;也跟你说了不要当家庭妇女整天绕着他们爷俩打转。你哪句听我的了?你爸以前说的没错,你就是个长得好看的糊涂蛋。” 赵荷珊无语半晌,不愿意继续在这些令人窒息的陈年争议里打转,不耐烦地连连点头,说“行行行,你们都明智,就我是个糊涂蛋”,起身走到楼道口吹风。 2. 苟杞一路跟人打听着来到神经内科的候诊室,一眼便望见正侧身对着天光瞧片子的孙文华。她向着孙文华走过去,正要张嘴叫人,前排突然冒出个小脑袋,小孩儿高兴地叫着“姥姥”,问姥姥世界上很久以前是不是有龙,苟杞的那声“姥姥”便闷在喉咙口没能出来。 “苟杞。” 有人在后头轻声叫她。 苟杞循着叫声回头,当先望见一道利剑搬的闪电,然后才是笑容尴尬的赵荷珊。苟杞嘴唇微扯了扯,没做声。 “姥姥。”苟杞平声叫孙文华。 孙文华匆匆回复了邬豆豆声“没有”,抬眼望向苟杞。她很久没见到苟杞了。之前苟杞奶奶去世以后,她问过苟杞愿不愿意回到晋市跟她住一起,苟杞说不愿意,她便作罢了。老伴儿去世以后,她自己一个人过日子习惯了,其实也不大愿意家里多个人。 “有大半年没见你了,刚好来大都就诊,就给你打了个电话。”孙文华说。 苟杞“啊”一声,问:“现在什么情况呢?医生看过片子了?” “脑血管没事儿,就是高血压引起的,你姥姥老忘吃降压药。”赵荷珊抢在孙文华之前回道,她顿了顿,伸手轻抚了抚苟杞的手背,“我在附近的茶餐厅订了位置,苟杞,跟姥姥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苟杞瞧了她一眼,帮姥姥拎起搁在旁边座位上的帆布袋。 …… 3. 茶餐厅距离市立医院不远,一脚油门就到了。但是附近极难停车。赵荷珊觑见路对面有个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吩咐她们先下车,她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停车位。 “苟杞把弟弟抱下来。”赵荷珊观察着后视镜里的后方来车做不经意状叮嘱苟杞。 苟杞转头便望见乖乖向她张开了胳膊的邬豆豆。她低眉默不作声抱下他,再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顾着晕车的姥姥下车。 “楼上剩几个包厢,但是都不临窗,有些憋闷,天要下雨了,坐这里还更舒适。”赵荷珊停了车,牵着邬豆豆,领着母亲和女儿进门。她行进间三度回头观察,心里有些不舒服,孙文华和苟杞这对隔代人不耐烦蹙眉的表情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当着苟杞的面,赵荷珊反而不好发挥了,但当忆起邬彦瑞离家前寒着脸收拾行李的模样,她便重新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她都走到这里了,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赵荷珊盯着正在吃核桃包的苟杞,两度堆起笑脸想要张口,却都被孙文华的咳嗽声打断了。苟杞和邬豆豆都向孙文华投去关切的目光,孙文华意有所指地说,“老毛病了,没事儿,肚子吃饱先。”赵荷珊在孙文华露骨谴责的目光里憋得越来越难受。 一片诡异的静默中,大雨骤降,豆大的雨点“啪啪”打在窗玻璃上,让人的心都跟着生疼。店员上了最后一道汤,是店里招牌的鲫鱼汤,鱼rou鲜嫩,汤汁又浓又白,最上层撒着一撮剁得细碎的香菜。 赵荷珊盯着这道仍在汩汩冒着热气的鱼汤,满涨的情绪突然找到了出口。她按下邬豆豆迫不及待想去抓汤勺的手,寒着脸跟店员说:“去把你们店长叫来。” 孙文华和苟杞一道看过来。 “您好女士,请问是哪道菜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我的服务令您不满意了?” “鲫鱼汤里为什么有香菜?我点菜的时候说了不要!” 年轻的店员露出不安的表情,他在IPAD上划拉了两下,含着腰道:“我这边没有查到这个备注。要不然我端去后厨请师傅处理一下。” “你们准备怎么处理?简单把香菜捞出来是不是?我女儿闻到香菜味儿都恶心,一点不能吃。你处理不了就去把你们店长叫出来,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苟杞平静地放下筷子,平声道:“你点菜的时候没有跟人家说不要香菜。” 赵荷珊正捏着软柿子殷勤表达母爱,突然被苟杞自背后敲了一闷棍,露出狼狈的表情。她转头瞧着这个没什么表情的女儿,一时百感交集。赵荷珊联系不上苟杞的那段时间,脑子里净是苟杞小时候小跑着奔向自己的模样,她那时觉得自己当然是爱这个女儿的。但如今凝望着苟杞,却发现她在自己心里到底跟一逗就咯咯笑的小儿子有些不同。 “……”,赵荷珊用僵硬的语气跟店员道歉,“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好意思。” 店员好脾气地道了句“没关系”,见她这边没什么事了,便松了口气走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