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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觉得这双眼睛的主人会撒谎? 他把白发挑出来,绕在手指上,轻轻一动,将头发扯了下来。 元簪笔只觉得头皮针扎一下,他忍不住看向乔郁。 乔郁意外地觉得元簪笔看他的眼神有点谴责。 他一吹,把两根白发都吹了下去。 “你还没回答本相的问题。” 元簪笔道:“我的头发。” 乔郁绕着圈玩他的头发,“本相的问题。” 元簪笔救不回自己的头发,只好眼睁睁地看它们沦落到乔郁的魔爪中,“是。” “为何是本相 ?” “因为……”元簪笔微微皱眉,“你先放手。” 乔郁道:“本相不。”他撑着下巴笑,“你想告诉我的无非是本相近来锋芒太过,陛下想压一压本相的锐气罢了。”乔郁眯起眼睛,笑容更粲然了,“陛下想告诉我,也想告诉朝臣,我就算权倾朝野,还不过是他手边的一条狗,他若喜欢我,便可让我平步青云,他若不喜欢,我马上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又躺了回去,脸压在元簪笔的头发上,不让他抽走。 “我们这位陛下啊,”他不知是讽刺还是感叹地说:“可是很喜欢训狗。” 乔郁半张脸露在外面,压在黑发上,愈发显得皮肤白皙细腻,他眼中似有落寞,又好像只是一团雾气。 元簪笔踌躇一会,道:“乔相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乔郁都被他气笑了,道:“本相说本相自己是狗了吗?” 他拿脸蹭了蹭头发,有几分困倦地说:“你为何现在来了,本相才睡下没多久。” 元簪笔似乎在看他。 乔郁半睁开眼睛。 元簪笔果然在看他。 乔郁伸手往他脖子上一揽,元簪笔一震,想往后退又忘了自己的头发,被扯一下才知道停住,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元璧。”乔郁开口道。 元簪笔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乔郁。 乔郁声音低柔懒散,叫元簪笔的语调与撒娇无异。 “元璧,”乔郁声音黏甜,让元簪笔忍不住想起少年时逛夜市吃的糖,他只吃了一口,因为太甜了,乔郁手臂虚虚地揽住元簪笔的脖子,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元簪笔忍着眨眼睛的冲动,“没有。” 多亏了乔郁,不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撒谎时喜欢眨眼。 “真的没有吗?” 乔郁房中烛光很暗,他大半张脸都在光中,难得少了几分锐气,看起来柔和而美丽,脖子却在阴影中,喉结在影影绰绰里上下滚动。 元簪笔想偏头又做不到。 他和乔郁认识十几年,最亲近时确实睡过一张床,俩人抱着琉璃灯躲在被子下偷偷看不入流的话本小说,他不能熬夜,每次都是看到一半就歪到被子里睡着,乔郁一边推他一边打哈欠继续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过去了,醒来发现自己枕在对方胳膊上或者肚子上,头发缠在一块,有时恨不得拿剪刀分开,纵然如此,也无半点暧昧。 元簪笔好像第一次认识乔郁,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没有。” 乔郁抬手,去玩元簪笔的发冠,“元大人现在撒谎不眨眼睛了,改转头了是吗?” 元簪笔摇头,吃痛地皱眉,“没有。” 元簪笔的反应生动而鲜活,好像乔郁欺负他一样。 乔郁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指一弹他的发冠,两者相撞,发出响声。 “本相知道你的打算,”他幽幽叹息,“元簪笔你不会说谎,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变化都没有。” 元簪笔是有变化的,如果是当年,或许他就承认自己撒谎了。 但眼下,元簪笔只十分茫然地问:“乔相何意,恕我不解。” “因为你骗了本相,你心中有愧。所以你愿意容忍本相今日的所作所为。元簪笔,很多人都骗过本相。”乔郁几乎贴上了他的颈窝,温暖的气息落在他的脖子,乔郁只有呼吸时才更像是人,他蛊惑一般地说,仿佛在等待元簪笔的承认。“先前本相说,谁都能骗本相,但是你不行,本相不是与你说笑,只有你不能骗本相。”他语带笑意,眼中偏偏又毫无笑意。 因为当年亲手将他从深渊中拉出来的,是元簪笔。 他无法忍受也不能忍受,元簪笔骗他。 元簪笔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着,道:“我会说实话。” 他能保证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但是他不能保证自己什么都说。 乔郁随手拉下帐子。 前朝有一绝世美人,仙逝后,皇帝日夜思念,以白玉雕琢美人,与人同高,栩栩如生,望之若神明,皇帝将白玉美人放在帐中,日夜欣赏,恍若斯人仍在。 乔郁侧躺在床上,烛火给他面容镀上了层极柔和的光,他平日看起来白得毫无血色,此时却有几分暖意融融。 画面黑白分明。 不辨是人,亦是白玉。 元簪笔太容忍他了,容忍得乔郁一定认为他问心有愧。 元簪笔虽然欠了他人情,但这些人情不足以让元簪笔做到今天这样。 好像无论他再怎么过分,元簪笔都不会反抗。 好像就算他真的做的太过头了,元簪笔也只会用那双黝黑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什么都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