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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郁想起半夜梅应弦来时说的,忽而一笑。 梅应弦冷冷道:“六成流入世家,三成各级官员分了,还有一成流入百姓手中。” 乔郁若有所思道:“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梅应弦见他无动于衷,甚至还有几分心动的意思,道:“大人为何不干脆和世家勾结?以大人的权势,拿三成也不算强人所难。” 乔郁一笑,灯光下晃得人眼睛都花了,“本相倒是有这个打算,可惜本相出身低贱。梅大人觉得如何?啊,”他极做作地叹了一声,“忘记大人也算同我一党。” 梅应琴烦得要命,看默不作声的元簪笔居然觉得很顺眼了。 “六成已是良心,还可与土匪联合,截下粮食,之后联合各家剿匪,或者土匪干脆就是自己家护卫假扮的,这样不仅不用分账,还能额外朝官府要剿匪的辎重粮草费用。”梅应弦道。 梅应琴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但他很清楚自己关不了,连皇帝都没能解决的事情,凭什么寄希望于他这个出身寒微的武官?何况青州又无精干军队,他留在青州明升实贬,早对朝廷失望至极,每日饮酒作乐,做个富贵闲人而已。 要不是青州突然被叛军攻破,他畏惧惩罚,也不至于跑得那么快。 提起元簪缨,元簪笔似乎有几分动摇,道:“我与乔相已到了青州,恐怕没有回头之法。” 元岫研摇头道:“青州乃是国之顽疾,非人力一朝一夕可改,就算簪笔无力回天也是情有可原,”他顿了顿,“元氏和诸族也愿意为簪笔与乔相在陛下面前进言。”他只差没有把会将他们二人保下明着说出来。 “簪笔,斗转星移,世间并没有万世不衰,但只有我等,”他声音极低,“可与王朝长青共存。” 王朝终会覆灭,唯有世家永存。 昔年元雅一手铸就世家荣光,而身为元雅直系子孙元簪缨却想将这些荣光一一砸碎,这让人如何能够容忍? 元岫研等待着元簪笔的回答。 少女的脚铃轻轻作响,元簪笔透过元岫研,看见了与此处完全不同的人间地狱,他们来青州时瘦若枯骨的流民、被啃食殆尽的少女尸骨,还有刑场上的宁佑党人,那天大雨,血水几乎成了雾,元簪缨自此后一病不起,再不问朝事,旧事件件清明冰冷,宛如玉坠,宛如碎了一地的月亮。 乔郁在几步之外看着他。 元簪笔以一种相当轻缓,似乎还略带商量的语气说:“只是王命如此,断然不可无功而返。” 元岫研终于轻松地笑了起来,保证似地说道:“不会令两位无功而返。我知青州眼下最要紧之事便是粮食,特意准备四千担粮食,以解邵陵之急。” 四千担就是两万六千斤粮食,青州军最普通的军士一月三百钱,折算成平日粮价是半担粮食,四千担还不够青州军一月月俸。 但这四千担确实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何况不止元氏一家呢? 若是各族都拿出些来,再算上朝廷给的赈济,至少在元簪笔与乔郁离开前,还在朝廷控制中的城池不会有那么多人饿死。 待元簪笔与乔郁回了中州,各家联名上书,元乔两人不仅无过,说不定还有功呢。 乔郁拿过少女手中的酒壶,为自己斟酒,笑道:“四千担,未免少了些。” 元岫研为难道:“青州连年天灾,我等亦是入不敷出,遑论还有这么多人要养。” 少女面上仍是一片纯洁到了极点的天真神色。 乔郁道:“十万。” 元岫研面色骤变,道:“簪笔。” 元簪笔轻声道:“乔相,十万太多。”他似是妥协,“青州天灾,就算是世家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不如,五万?” 乔郁看似大方极了,将乔郁提出的数字折板,但那也是元岫研说出的之数的十几倍。 元岫研摇头道:“不可。” 乔郁笑着说:“本相知道各族度日艰难,”他说话一贯如此,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阴阳怪气,“也不忍心让世家全出。” 元岫研面色稍霁,乔郁下一刻道:“本相与元大人特意准备了礼物,还请元公子让人帮忙抬进来。” 乔郁特意提了他与元簪笔,将元簪笔拖入水中的意图十分明显。 元岫研惊愕,但仍是叫人去把他们带来的东西抬进来。 乔郁往后一靠,姿态闲适。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透露着风度翩翩,身上佩饰之精美远比元簪笔更像个世家公子,衣料繁复重叠,但这样的衣服,仍能看出乔郁一节窄腰,他腰间系着玉佩,玉色透彻,还有个小小的香囊,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那少女在他身边,并没有闻到香气。 唯一与他格格不入的就是个不大的荷包,洗得干干净净,颜色嫩粉,有些发白,针脚并不细腻,反而有些粗糙。 少女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她仍笑着坐在乔郁身边,眼泪却顺着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但她什么都没说,笑容像是缝在脸上一样。 元岫研皱眉道:“怎么了?” 乔郁随口道:“帘子刮到她眼睛了。”他手指攥紧纱帘,显得又白又青,他好像无聊极了,顺手将纱帘扯了下来。 盖了他一头一脸。 阳光一下照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