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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脸色愈发苍白。 淮王随手摘下几个池边树上小巧玲珑还未熟透的浅黄色果子,放在掌心中把玩,他想,就算太子不愿意也没有关系,他已经等了许多年,并不急于一时,他可以等,他可以慢慢等。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淮王。 这个孩子看他的眼神不像刚才那样茫然惊惧,反而多了几分异样的神采。 淮王关切道:“怎么了,殿下?” 他虽然利用太子,却不代表他是一个不关心侄子的叔叔,事实上,他对几位皇子皇女都十分关心,且毫无目的,仅仅因为他确实是一个好叔叔。 太子扶住栏杆,看向淮王的眼神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他道:“叔叔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在太子看来,淮王一向不问朝政,只知享乐,府中纳了好些美人,身份有高有低,甚至因为他上次收了个花魁做妾,将淮王妃气回了娘家,由皇帝出面才将事情处理妥帖,这位淮王一直是荒唐的,却……从未触怒过皇帝,太子道:“或者,叔叔为什么知道这些?” 淮王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来,果子在手中转了转,指甲险些划破果皮,幸而没熟透,皮青而硬,“我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太子也随便一听?” 太子要是听了他话立刻大彻大悟地要谋反他才稀奇呢,这样踌躇犹豫的反应反而在淮王意料之中。 他走到桌前,将果子扔到盛满露水的翡翠碗中,仔细地将果子洗干净。 太子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不论是皇帝,还是淮王,太子忍不住想,长相都是再凌厉出挑不过,无论看上去如何,冷静沉稳却都刻在了骨子里,可偏偏偶尔让人能在他们身上品出一些不顾一切不计后果的疯来,仿佛这疯融在刘氏皇族的血里。 淮王笑道:“若是今日我说的话让殿下觉得逾越了,大可和陛下说,臣应着便是了。”他洗干净果子,放到嘴里一个,酸味顿时萦绕口腔,他皱眉,酸得胃中一阵翻腾,险些吐出来。 “我当然,”当然什么?太子顿住了。告诉陛下淮王就是个乱臣贼子,这么多年都是装得?可他分明半点都不畏惧,此处清净,没有旁人,就算有人作证,以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大概会觉得太子疯了,对淮王连一句重话或许都没有。 何必再让皇帝生气? 就算,就算淮王真有别的心思,他这么多年在中州既无建树,也无人脉,能做什么?他家小亲眷都在皇帝手心里,他敢做什么? 法诛行而不诛心,就真如淮王所说,他只是随口一说,太子随便一听罢了。 太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走到淮王身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还未酝酿出言词,淮王却转过头,伸手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 他一惊,下意识地咬住,酸甜的汁水登时在口中炸开,他才意识到那是淮王摘的果子。 淮王放下手,笑着说:“给你个熟得最透的,看在果子的份上,能不能不告诉皇兄?” 太子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看着淮王,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这疯子笑得开心,语气里却几分叹息落寞,“太子啊,你若是到了我这个年纪,看着故人皆去,身边陪伴无一知心者,想闲聊平生,竟只能在喝醉之后见友人入梦畅谈昔年,”醒来并不冰冷,周身绮罗,怀中美眷,杯中佳酿,盛宴还未散,虽衣香鬓影,却有如形单影只,故人眉眼尚历历在目,然再见不能,再举杯,酒竟已凉了,“该是何感受呢?”他苦笑了一下,这个笑几乎不能算是笑了,太子从未见淮王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我不过是几句抱怨罢了。” 太子顿了顿,他终究无皇帝那样天生的筹谋,只道:“我,不会说出去,此事还请淮王以后也不要提了。”他拿着被自己咬了一半的果子,“我还有事,便先失陪了。” 淮王颔首笑道:“恕不远送。” 眼见太子匆匆出去,好像忘记了手中那咬了一半的果子,淮王笑得更开心了。 他将剩下的果子从翡翠碗中拿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碗水比刚才凉了一些。 所以他不笑了。 …… 乔郁很不清闲。 他与太子结仇结得太明显,以至于朝中士人对他忧心忡忡,担心乔郁出事或会殃及池鱼,倒不是士人皆无风骨,而是乔郁实在不像个为国为民的翩翩君子,只一权臣,留之于国无用,去之可能会有大乱,世族倒是一如既往地对乔郁恨之入骨,哪怕太子日后不清算乔郁,他们也不会让乔郁无事,还有极小一部分人,不过是看热闹,无论是谁得势对他们都无影响。 皇帝不会因为他和太子交恶就不让他在朝中理事,乔郁便要处理朝中事,还要不着痕迹地安抚同僚,除此之外又多了一样,就是方悦小公子的事。 能从牢中换人是有天大本事,乔郁知晓此事,却不阻止,他手上不干净,当然不会点破。 他坐收渔利,将方悦和换走方悦的人命手下一并抓了扣下,方悦暂且养着,那人交给周甚。 在周甚手中,他还未见过不开口的活人。 乔郁端庄地坐着,轻轻地吹了吹茶,抿了一小口。 他与周甚交情匪浅,当年将他腿中钉入钢刺就是周甚的手笔,不过周甚当时太忙,需要审的宁佑党人也太多,他是个孩子,实在用不上周甚亲自过来,一切都由周甚学生代劳,学生学艺不精,不足先生十中之四,这才令乔郁的腿废得没有那么彻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