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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边想边浅啜一口手中握的餐前酒,而后突然反应过来—— “噢...你是怕我去找童域?” 他紧接着微微一笑,放下那支香槟杯,心情很好地对宋柔说:“那你就更管不着了,你已经早就出局了你知道吗?” 他昨天之所以要跟宋柔讲那么多,就是要让宋柔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他倒要看看宋柔现在还有什么脸再去纠缠童域。 罗科说完,动作十分讲究地用筷子卷了一箸碗里的小面,刚送进嘴里嚼了没几下就皱着眉吐出来。 “呸,呸我呸这面里是放了多少辣椒。我吃过不少家知名C城小面,根本就没这么辣!C航做的小面一点不正宗!” 辣椒后劲儿上来,罗科被冲得直卷舌头,匆忙伸手去餐盘里抓了一块蒜蓉黄油面包往嘴里塞。 宋柔这会儿情绪已经冷静下来,看罗科上蹿下跳的样子还有点想笑,伸手在座位旁边的收纳槽拿了瓶依云矿泉水递给他。 罗科接过那小瓶儿依云迅速一饮而尽。 等罗科整个人缓过劲,宋柔才漫不经心地说:“其实,C城人平时不吃吊锅饭也不吃开水白菜。” 宋柔昨天还在南海子吃饭的时候就觉得无比滑稽,这实在是有点荒唐了,他搞不明白罗科一个意大利人,整什么不好非要在北京整那么一家不伦不类的川菜馆。 “C城属于川菜的下河帮,外面广义上的川菜是以R城为代表的上河帮官府菜,我们平常里其实很少吃那么讲究的官府菜。” “C城人吃江湖菜,爱吃火锅。我们小的时候就去苍蝇馆子里吃江湖菜,饮料喝唯怡豆奶,火锅不可能配麻酱吃。毛血旺里加海鲜大概是会被人报警的程度,炒鱼香rou丝放的是泡椒和葱头。最后......嗯,我和童域都很不喜欢豆瓣酱的味道。” 罗科额头还沾着汗粒,仿佛刚从地狱重生。他靠在位置上越听越难受,想着他妈的宋柔现在话怎么批话那么多,于是十分不耐烦地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柔没搭理他的话,继续说:“我和童域小的时候,C城的中学都不穿校服,喝的牛奶牌子叫天友。” “我和他16岁的时候认识,而早在16岁以前,我们就已经走在了同一个世界里面。” 这段话绕来绕去,罗科最后终于听懂了。宋柔前面是在说他昨天点的那些个花里胡哨的川菜童域都吃不惯,在笑他孔雀乱开屏。后面是在说他宋柔和童域认识得早,都是C城人,自己已经失了先机。 罗科捋清楚之后气得牙痒痒,张嘴就想骂宋柔放屁。 宋柔又偏头去问他:“你都能从童域的画里看见了什么?流动性,十七世纪对的光影的追求,脆弱,痛苦,混乱,模糊和不稳定?” 这问题属于罗科拿手的专业环节,他马上清清嗓子,迅速开始摆谱:“当然不止如此,他创作的灵感大多是来源于童话和自然......嗯......” 宋柔打断他:“他画的是他的记忆、幻觉。哪一块绿色是树叶,哪一块桔铬黄里是日落,哪一块深灰是河流。我都知道,也只有我知道。” “那幅他不肯卖给你的,《爱丽丝与河》。”宋柔想到他在童域工作室里看见过的那幅油画,落日熔金、人的背影、那池无数媒体赞叹的,被称为无比绝妙的水。 还有那条陈列在青美术馆二楼的裙子,裙摆的层层裸纱堆叠透如水雾,上万颗钻石同时坠入深水,星河渐现。 确实是栩栩如生,但却没能复刻到那水的千万之一。 宋柔接着说:“《爱丽丝与河》,画的不是河,也不是海,那只是一个池塘。” “那块橘红,那样颜色的黄昏我经历过无数次。也同样存在于我的梦中。” 宋柔的神情突然变得温柔又难过,他喃喃地说:“水里影子也不是一个女人,盘着长发穿裙子的爱丽丝,他并不是一个女人。” 他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目光平静地看着罗科。“我和童域,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非得是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濒临出局,但罗科根本从未入过局。他做错了,因为犹豫不决和他那自以为是的理智辜负了童域的真心,他罪无可恕。 但好在他够幸运。 他幸运在刚好出现在了一个恰当的时机,他们共同度过了很漫长又无可替代的年少时光。幸运在童域爱他。因为时间只能顺流直下,往事不能重来,这是人类痛苦的根源,但宋柔也因此而幸运。 他的爱人和别的人不一样,更易碎一些,重落在地时几乎注定分崩离析。宋柔幸运在童域最终平安无事,一切尚可挽回。 “欠他的我会用一辈子来还,但我绝对不可能放手的。懂吗?” 那股热辣褪去后舌头酥麻,罗科用牙齿咬住舌尖,保持着这个姿势听完了宋柔好长一段话。他沉默良久,突然又意味不明地发笑。说:“是吗。” 罗科拿起放在木质台面的香槟杯,低头把玩。“我怎么听说他要把C城那个工作室盘出去了?” 宋柔眯了眯眼睛,问他:“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准备要回去了,回Firenze工作,他父亲那里。”罗科举高酒杯冲他微笑示意,“明早的飞机。”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小酒她们几个人已经在Firenze了。”罗科按下座椅上的按钮,端着那杯香槟缓缓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