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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岑樱低头和着面,许久,才扭捏地憋出一句:“反正,反正是我自己的事,阿爹就别管了……” 下午,岑樱做了槐花糕,上笼屉蒸好以后,嵌着青绿小花的糕点晶莹如珠玉,散发着阵阵槐花的清香,中间嵌了葡萄干,清甜可口。 她先给岑治盛了几大块,又切了几块,另外拿了个干净的瓷碗装着,下面垫着洗净的丝帕,给丈夫送去。 阿黄欢脱地跑来缠着她要吃食,岑樱道:“你可不能吃啊,有葡萄的。”摸摸它的头,往嬴衍屋里去。 在房门口却撞上他。嬴衍道:“我去田里转转。” “哎,那你把这些糕点带上。” 岑樱硬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手忙脚乱地用丝帕包好揣进他怀里。 农家的江米粉和麦粉并不精细,也无牛乳调和,吃进嘴里满口的粉。嬴衍面无表情地咀嚼几下,提着背篓出去。 “哎,这就没有了?” 嬴衍走后,岑治拐了进来,见锅中空空,霎时露出失望的神情。 “是啊,一共就只有这么点江米粉,谁叫你吃这么快的。”岑樱手里捧着个小碗,里面还剩了两块,是留给隔壁的小萝姑娘和周沐的,以感谢周家长时间以来的照顾。 槐花虽多,但江米粉和葡萄干都是弥足珍贵的东西,这一点点来自西域的葡萄干也还是岑治的学生送的。岑樱一共也只做了十二枚,老爹五块,闷罐儿五块,就只剩下最后两块了。 “那都给了我和他,你吃什么?”岑治神情古怪。 “我不饿。”岑樱说道,端了碗出去。 * 今年的春天来得稍晚些,虽是春暮,春小麦的种植却才刚刚开始,清溪村的田地里,处处都是犁地、除草的忙碌身影。 岑家的小麦早在上旬便由学生们帮忙种上了,嬴衍在麦田边割了些喂鸡的牛筋草,见前方田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费力地赶牛犁地,缓步走过去: “老人家,您怎么一个人来耕田,家中的子弟呢?” 老翁叹息一声,很和蔼地道:“孩子们都去打仗了,就剩我一个老头子在家,若不耕田,年底向朝廷缴纳的赋税可从哪儿出。” “那您家有多少人口,多少土地?靠您一个人,能耕种完吗?” 老者无奈一笑:“家中五口人,一共也就六十亩。有一些是孩子们在家时就已经种上的,勉强能吧!” “怎会这么少?”嬴衍微微沉吟,“朝廷不是规定,凡十五岁以上男子,每人授以土地,男子四十亩,女子二十亩么?” 这既是个五口之家,至少,也该有一百六十亩的土地。 “唉!郎君说笑,这地儿从一开始就只分了一百亩,这些年,又陆陆续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侵吞,能剩六十亩,还是看着我儿当兵的份上咯!”老人佝偻着背,叹息而去。 嬴衍脸上阴晴不定。 民间的土地兼并从来只存在于幕僚门客的上疏里,如若不是亲自询问,他不会知道,大魏立国不过一百五十年,均田制与府兵制又已崩坏到这种地步。 民间大量土地被官僚贵族以种种方式兼并,使得国家可以分配的公田越来越少,而掌握在贵族手里的永业田却愈来愈多。长此下去,百姓何来耕田,国家又何来税收。 他将岑樱做的糕点与老人分食,又帮着老人耕完了地,种上了小麦,一直忙碌到日暮时分。老人感激不尽。 老人觉得他眼熟:“小伙子,你是……大槐树岑家新招的那个女婿?” “是。” “这就对了。岑家的樱樱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啊。” “嗯,晚生知道。”嬴衍沉声说。 日暮天无云,春风扇微和。 嬴衍走在回去的路上,春风轻扬衣袍。 这条路他出来割草种地时常走,今日不知怎地,却觉出诡异的寂静。 他心觉不对,回过头时,身后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跟了两条狼犬,口中涎水下流,眸子在微暗的天色里发出绿莹莹的光。 作者有话说: 猞猁要被狗咬了(bushi) 第9章 嬴衍在清溪村住了四个月了,谁家有狗都记得清清楚楚。几乎是一瞬间他便觉出不对来——这并非民间之犬,而是军中所饲养的狼犬,经由人为的驯养,能凭嗅觉追踪嫌犯。 定是薛家寻他不得,派出这两条畜牲,寻着他的气息一路找至了此处。 背上唯有背篓和割草的镰刀,怀里也只揣着两块岑樱做的槐花糕。他沉着地缓步后退,顺手折过路边半人高的走马芹。 岑樱说过,这种花有毒,若牲畜误食,便会毙命。 狼犬犬牙交错,发出低低的磨牙吮血声。他掏出怀中剩余的糕点,隔帕将毒芹碾碎了,和入糕点里,扔了出去。 两条狼犬果然回了头,争食撕咬起糕点来。也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嬴衍迅速离开。 万幸,一直走出很远,两条狗也未追上来。 回到岑家时天色已经黑透了,立在篱门外,嬴衍仍心有余悸。 那两条狗的出现不会是意外。他的行踪,只怕是已经暴露了。方才的事,算是警告? 他看着枝繁叶茂的大槐树后透出的袅袅炊烟,听到门内传来阿黄欢快的、前来迎接他的几声犬吠,一直惶惶未定的心始才生出几许安定之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