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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攸之原本是县学的学生, 已过了凉州府的考试,取得了贡生的资格。 只是凉州地处偏僻, 不似中原那般富庶, 朝廷下达的可入京参考的名额亦比中原州府少了大半,几乎每年都被州府官员的子女亲眷占了去。 顾攸之出身贫寒,因刺史赏识,向县令推荐, 才得入县学读书。 读书时,他还需分心照顾家中农事,因而不似秦衔学业拔尖,未能考至州府的前五名, 得不了保举, 便留在州府中, 自刺史幕僚做起, 将来或跟着刺史调任他处, 或继续留在凉州为掾吏。 比不得秦衔年纪轻轻便官至四品, 前途无量, 但也已比大多贫苦人家的郎君好了十倍百倍。 可眼看今年上报参考贡生名额之事已临近尾声,他竟忽然说要赴京赶考,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名额。 “前些日子,刺史私下同我提起此事,说今年原本占了一个名额的举子突发恶疾,无法入京赶考,他便举荐了我。此事已定下,后日我便能拿到州府的文书,想必下月就会自凉州启程了。” 提起此事,他也觉得如梦似幻。 前两年不是没有过已定下的举子因故无法赴京,要临时换做旁人的。但这样的机会向来都很快就被旁人抢走了,从来轮不到他,也不知今年为何忽然给了他。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先恭喜先生了,盼先生能在春闱中得个好名次,将来入朝为官,前途无限。” 秋芜笑了笑,有意不提他方才说的“等我”这样的话,只像寻常相熟悉的友人之间一般祝贺一番。 顾攸之心细,很快察觉她态度间极其微妙的变化,面上有些害羞的喜悦笑容不由收了收。 他多少明白,这大约是在暗示他,接下来的话不必说出来了。 可他到底有些不甘心,犹豫挣扎多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当面来问明她的意思,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在他看来,尽管从前二人之间并未戳破那点朦胧的情意,更无半句盟誓,可这么久了,秋芜一定已知晓他的情意。 “借娘子吉言,我定会发奋。若来年考取进士,便能入翰林院待缺……秦娘子,那时,我、我便让人到贵府提亲,可好?” 他说着,声音一点点低下去,眼神也不敢直视她,似乎羞涩极了,却仍旧坚持将话说完。 四下无人,院里的鼓乐与欢笑声隔着院墙传来,将短暂的沉默衬得不那么使人紧张。 秋芜虽然觉得停在不远处的元穆安应当听不清顾攸之的话,但她仍感到落在背后的那道目光变得越发犀利。 她闭了闭眼,有些歉然地冲顾攸之福了福身,轻声道:“先生一片心意,秋芜愧不敢受。以先生之才,此去京城,定能高中进士,到时,自有官宦之家的闺秀们愿嫁给先生。秋芜年岁不小,自知配不上先生,便不耽误先生的大好前程。” 这一番话算得上十分委婉,却仍旧让顾攸之涨红的脸色泛白。 “秦娘子何出此言?分明是我配不上你,否则,也不会想着要考取进士,才……” 后面的话,他已说不出口。 他喜欢秋芜,当初第一眼在椿萱院见她时,就已心动,只是碍于身份,始终不敢表明心迹,如今知晓有机会考上进士,入朝为官,方敢鼓足勇气来问一问。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拒绝。 秋芜见他面色难堪,心有不忍,正想开口表达歉意,一直在身后看着的元穆安忽然走近,站到她身边再往前半步的地方,面对着顾攸之。 “顾先生。” 他沉着脸,有些严肃地开口。 “你这一去,能否考上进士还未可知,即便考上了,又何时能等到翰林院的缺?一来一去,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五年,甚至更久。都是难有定数的事,又何必拿来许诺?” 顾攸之被他这几句话问得苍白的脸色再次泛红,颇有些无地自容,支支吾吾片刻,方要反驳:“我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配得上秦娘子……” 元穆安几乎要被他的话气笑了。 他以为考上进士,在翰林院等来一个八品、九品的缺,便能配得上秋芜了吗? “你不了解她。”他克制住自己的不快,转头看一眼秋芜,随即直直地对上顾攸之底气不足的双眼,“她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顾攸之愣住了,有些莫名地问:“那她在意的是什么?” 就连秋芜也忍不住怔怔地望过去,等着元穆安的回答。 元穆安深吸一口气,在两人的目光中轻声道:“她在意的只是一份真心罢了。” 如果情意足够真挚,又怎会犹豫不决? 如果信心足够坚定,又还有什么事不能迎刃而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先前,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可真要他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又总不知从何说起。 可今日,也不知是不是近来与秋芜单独相处的时间多了,开始仔细地观察、尝试理解她的一切,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连他自己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更别提认识秋芜才不过数月的顾攸之。 顾攸之呆在原地,一时觉得元穆安说得有道理,一时又觉得自己身为区区刺史幕僚,拿什么来谈真心? “秦娘子,我……”他看向秋芜,想为自己解释两句,可开了口,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只觉苍白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