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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吵。 裴英听着耳边的声音,仿佛与他毫不相干一样,像是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吵。 从老皇帝手里接过来这个位置,他从来没有觉得皇位对自己有什么吸引力,如果不是为了得到玉明熙,他一辈子窝在军营里做个莽夫,至少能落得个耳根清静。 这些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吗?既非亲朋也非故交,不管做不做这个皇帝,他总是孤身一人,身边之人要么是畏惧他的权力要么是害怕他的武力,有谁是真心愿意在他身边呆着呢。 反正他就是个暴君,连自己喜欢的人都笼络不住,哪里还期待别人会理解他。 “你兄长在当值的时候喝酒,半夜打开城门,故意放玉明熙逃走,以为朕不知道吗。” 裴英冷冷地说着,脸色略显病态,“你让朕念旧情,只怕是他跟玉明熙的旧情更深些。” “可是郡主她不想嫁给您,您就算当众逼迫她也无济于事,为何不将心思放在朝政上……”薛兰儿激动起来,说到一半抬头看到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裴英冷笑一声,心境更加憔悴,“朕原想着你在朕麾下也做过几年事,才提拔你跟去西南剿匪,重整朝纲时也没有动你的家人,没想到你心里也是这么想朕的。” 好累,他整个人就像垮掉了一样。 好像失去了人生的意义。 待在皇位是为了什么?为国为民,为了朝臣为了将领,可他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圣人吗?这个世间给了他多少善意,值得他不求回报的付出。 他只是想要玉明熙,就仿佛在跟全天下做对。可这天下又给了他什么? 跪在地上的薛兰儿不愿无功而返,出言劝道:“陛下,这世间女子数也数不清,您何故揪着郡主不放呢?” “你以为朕想娶她就只是为了男女之情,满足私欲?”裴英压在心底许久的话,从来没有人愿意听。 站在地狱那么久,他本已经习惯了黑暗,他会杀死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他可以抛弃任何让他感到威胁的事物,他什么都不在乎。 偏偏玉明熙买下了她,抚摸着他的头,让他收起了尖牙利爪,从黑暗的过往中走出来,想要走进光明与她站在一起。 那种感情在心中沉淀了许多年,已经不是简单的爱情可以概括。 她是他的救赎,是唯一的光。 裴英已经不想多言,连他自以为可以相信的近臣都觉得他的追求是个错,是皇帝做的有什么意思。 许久的沉默,薛兰儿好像看懂了一些。她想起了当年在军营之中,她注意过好几次,裴英看向玉明熙的眼神中爱慕透着向往,就像是虔诚的信徒仰望他的神明。 九五至尊的皇帝也有自己放不下的东西。 “末将愿意前去为陛下寻找郡主,还请陛下原谅末将的无知。”薛兰儿一个头磕在地上,衷心可见。 忽然转开的话锋让裴英眼睛一睁,疑惑道,“你以为这就能救了你的哥哥?” 薛兰儿抬头道:“家兄的确是失职,末将也不为他辩解了,只是陛下心事未了,这对大靖百姓而言不是好事,解铃还需系铃人,还是要找到郡主才行。” “她……想是不肯原谅朕的。”裴英放软了态度。 薛兰儿积极道:“不可能,我知道郡主的性子,她人那么好,只要陛下诚心向她道歉,事情或许就有转机呢。” “你让朕跟她道歉?”裴英皱起眉头,“朕做错了什么,有什么好道歉的。” 孤苦无依的孩子不知道要如何去爱一个人,只一昧凶狠的把人捆在身边,不让她辩解,也不给她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 薛兰儿是被家里好生养着长大的,上头还有兄长疼爱着,自然是比皇帝更通人情世故。 “郡主对陛下的疼爱,末将可是看在眼里的,可陛下您做了皇帝之后不但囚禁人家,还在宫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她的脸,郡主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肯受人胁迫。” 她那么要强,不肯屈服于赵洵,自然也不会做他的附庸。 薛兰儿喃喃道:“郡主疼您、信您、宠爱您,唯独无意于您。” 她小心翼翼的说着,您知道自己说的是大不敬之语,却又不吐不快,想要点醒皇帝。 一连串的话语如同轰隆隆炸鸣在裴英的耳廓里,“您囚她、辱她、胁迫她,却说是钟情于她,这事放在谁身上都无法接受,您又如何怪罪郡主想离开京城。” 普通人都能看懂的事实,对于深陷执念无法自拔的裴英来说,在这一刻才拨开了眼前的迷雾。 颓废许久的身体仿佛醍醐灌顶,裴英有些手足无措的揉揉脑袋,随着思绪渐渐清晰,身上的伤痛也加重了许多。 他忍着伤口的疼痛,说:“你说的对,朕是得好好想想。” “那,末将去找郡主?”薛兰儿抬眼偷瞧他。 “不必了,朕已经派人去找了。你先回家去过年吧,团圆的日子,别让家里人担心。”裴英难得的说了句关心人的软话,也算是报答薛兰儿愿意点醒他。 看着外头翩翩落雪,裴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就像是从循环无尽的噩梦中醒了过来,现在才察觉到,自己做的有多错。 几天后,赶在除夕之前,因为郡主逃跑被牵连的人悉数被放回家里。 众臣担忧暴怒的皇帝会做出什么反常之举,接连上书问安,竟然意外地得到了皇帝的回折,不忍直视的字迹一一回谢了臣子的好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