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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琼枝 第19节

    祝延大痛之下,将柔兰猛地一把甩到门边。

    柔兰已有些神志不清,用力咬着唇,强撑着爬起来,推门出去。

    原以为赵锡守在门口,她推不动,却没想到她这一推,便轻易将门推开,摔了出去。

    眼前一阵蕴着沉水香的冷风侵入鼻尖,让柔兰清醒了些,她睁开水雾蒙蒙的眼,竟看到眼前一抹熟悉的渺青色衣袍。那是她曾贴身侍奉过,记在心里的颜色。

    她猛地一怔,登时酸涩涌上鼻尖,强撑着伸出手,抓住男人的衣摆,语不成调:

    “二爷救我……”

    不远处,赵锡与胡发瑟瑟发抖地跪在檐下,大气不敢出。

    祝辞站在屋外,看了地上衣裳凌乱、气息不稳的娇娇儿一眼。

    看回屋内时,眸色如浸寒冰。

    第20章 “这样娇气。”

    柔兰以手撑地, 勉强撑着身体,伏在屋外冰凉的石板地上,晕眩之下, 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模糊。

    只眼前的那抹缈青, 让她勉强维持一丝清明。

    他回来了。

    柔兰酸涩眼眶涌上泪, 白皙的手拉住他的衣摆, 道:“二爷……”

    许是地上颤声恳求的娇小身影与那声音打动了他。祝辞垂眼,掩住眼底汹涌的情绪,忽然低声问道:“我若救你, 你拿什么还?”

    她拿什么还?

    她已不再是从前东溪顾家父母宠爱的掌上明珠, 她如今沦落成了祝府的丫鬟,连身契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她拿什么让二爷救她?

    柔兰轻轻颤抖着, 闭起眼睛, 她快撑不住了。

    她声音很轻很弱, 泛着颤,“柔兰以后就是二爷的人,任凭……二爷做主。”

    祝辞的嗓音含了莫名情绪, “不走了吗?”

    “不走了……”柔兰昏昏沉沉间,轻声呢喃出这一句, 意识彻底消失, 晕在了祝辞身边,再没知觉。

    祝辞垂眼看向脚边的柔软身影, 将她抱了起来。

    也就在这个当口, 屋内祝延奔出,眼中狠厉,拔高声音道:“祝辞!”气怒之下, 他已经不再称二哥,而是直呼其名。

    话音落下,男人淡漠的眸光转了过来。

    祝延盯着他,咬牙切齿,声音字字从牙缝挤出:“这里是我的院子,这丫鬟是我的人,你无故闯我的院子就算了,现在还要从我这里抢人,祝辞,你安的什么心?”

    “把她给我!”他又道。

    他谋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丫鬟,好不容易今日终于得手,就差临门一脚,偏偏关键时刻祝辞又来抢人!

    祝辞看着祝延,虽笑着,眼底却冷淡,“她什么时候是你院里的人了?”

    当那双略微上挑的,薄凉的眼看过来的时候,熟悉的威压便铺天盖地袭来,压得祝延手脚僵硬。

    经过方才屋内的混乱,祝延此时衣裳凌乱,眼睛赤红。

    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他忍得够久了,这段时间,他处处碰壁,今日就算与祝辞翻脸,他也不会让他把这丫鬟带走。

    怒气随着酒意上涌,祝延狠声道:“这丫鬟,刚刚自己走进我屋子,二哥,你没看见?你不把人放下,今日也别想好好从这里走出去了!”

    伴随着祝延这一声,原本蹲守在院子角落的护卫小厮全部涌出来,牢牢把去路围得严严实实,有人举着火把,明亮的火光映亮整个院子。

    这阵势,竟像是今夜一个人都不会放出去了。

    祝辞身后的赴白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心中震惊。不是吧,三公子今日当真要和二爷翻脸?

    “二哥,狗逼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人……”祝延喘着粗气,冷笑一声,“今日,要么你把人放下,离开这里,要么二哥,你也别走了。”

    他祝辞不是也看中这丫鬟了吗,他还就要当着他的面把这丫鬟带进去折辱。

    祝辞没说话。

    赴白站在旁边,看着那道沉默的缈青身影,只觉空气中气压骤低,背后爬上森森凉意,脸色哭丧——三公子,你快别说了,二爷心情已经很不好了,这不是要命呢吗?

    蜷在男人怀里的柔兰紧闭着眼,神情不安,额头沁出汗珠,轻轻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意识迷糊:“二爷……”

    祝辞嗯了声,低声道:“没事。”

    他似完全没将祝延方才威胁的话放在心上,转身离开。

    她轻细呼吸急促,紧皱着眉,闻言,只循着他怀里埋得更深。

    祝延脸色更难看了,眼神阴沉。

    他抬起手,正要示意那些护卫过来抢人,此时大门外却突然涌进一堆人,火把的火苗照亮了整个院子,也映出来人的模样。

    为首的祝老太太一看见这种场面,血压上涌,倒吸一口冷气,被平嬷嬷忙扶住了。徐氏和二老爷祝衫也跟在后面,看到院子的景象,都僵立当场。

    “延哥儿啊,我的延哥儿……你这是干什么啊!”祝老太太哭喊着,拄着拐杖急急过来,拍着膝盖道,“都是一家兄弟,做什么要闹到这种地步,快把人撤了,撤了啊!”

    祝延看着祝老太太,第一次红了眼,咬牙道:“祖母,二哥进我院子抢人,你也不管吗?”

    “这这……”祝老太太慌乱地四顾,看见男人怀里的柔兰,震惊之下颤声道,“这、这不是那个丫鬟?”

    搀扶着祝老太太的平嬷嬷认出来了,“老夫人,是、是那次去二爷屋子照顾的柔兰。”

    祝老太太急急拄着拐杖走过去,一叠声哄道:“延哥儿!不过一个丫鬟,你听祖母的话,听祖母的话,不要在家里大动干戈,都是一家人……之后你要几个丫鬟,祖母都听你的,你想要什么也都给……”

    祝延只赤红着眼,盯着庭院中那道身影,“把祝辞拦下来!”

    守在旁边的护卫与小厮踌躇片刻,还是依言上前,此时,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乱象的祝衫终于忍不住沉声吼道:“祝延,你发什么疯!”

    祝延不可置信地看过去,“父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还不快把人撤了,你看看这里成什么混账样子,你存心要在家里生事吗!“

    祝衫的脸几乎气得猪肝色。这个败家玩意,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婢女,居然这样大动干戈。这是抢人吗,这分明是把他这个当父亲的脸面按在地上了!

    徐氏也吓坏了,美目盈满紧张,保养得当的手忙去拉祝衫,“老爷别生气,延儿不过就是想要个丫头,也没做什么坏事啊……”

    祝衫丝毫听不进去,指着祝延怒道:“祝延,你反了你,二爷刚刚回府,你就生出这些事来,赶紧给我把人撤了!自家人这样大动干戈,传出去,我们祝家还要不要脸!”

    火光熊熊燃烧,原本空旷的院子里挤满了人。

    柔兰白皙小脸泛起薄红,已是难受至极,不安地动来动去,祝辞剩余的一点耐心悉数磨灭,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他不再停留,径直走向院门。赴白低着头,也赶忙跟了上去。

    在经过祝衫与徐氏身边时,祝辞只留下一句云淡风轻的话,“二老爷,把您的儿子看好了。”

    祝衫面部肌rou抽搐,勉强扯出个笑,“二爷慢走。”

    徐氏站在旁边,脸色难看,目光盯着,直要将那道身影烧出个洞来。

    院子里,祝延似是酒意上头,看见祝辞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了,愤怒之下就要冲出去,道:“我养着你们都是废物吗,人走了还不给我拦下来!”

    祝衫再忍不下去,扭头看回去,大步迈进,迎面就给了祝延一巴掌,“孽子,你还想要干什么!”

    祝延被打蒙了,怒而辩解道:“父亲,明明是祝辞闯我院子来抢我的人!”

    “那丫头本来就是二爷病时就去伺候了!你无理在先,还把责任推到二爷身上?”祝衫气得不轻,指着他道,“我让你在家好好学着掌家,你却把心思都放在这种女儿家身上,你是要气死你爹我吗?”

    祝老太太心疼地过去,拉住祝延,“延哥儿……别倔了,听你爹的话吧,一个丫鬟而已,别伤了自家人的和气啊。”

    祝延咬牙切齿,只觉得耳边嗡嗡的,“爹,为何你和娘都要那般忌惮他?你难道不是祝家家主吗,怕他做什么?我们二房又不欠他的!”

    这句话落下,祝衫骤然气得瞪大了眼睛,身形晃了晃,“你……”

    “好了!”徐氏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过来护住祝延,将他拉得远远的,压低声音厉声道,“延儿,别说了。这些话之后不能再和别人提起,听见没有?”

    不远处,赵锡和胡发依旧如鹌鹑般跪在门外,一声不敢出,闻声赶过来的婵云与于媚儿怔怔站在远处,也不敢上前。

    婵云看着眼前景象,脸色白了许多,差点站不稳,震惊过后,只剩滔天的愤恨与嫉妒。

    *

    赴白跟着也回到了二爷的院子,守在门口的计铎听见了远处的动静,无声问:“发生啥了?”

    方才二爷抱着个女子进去,看起来好像穿着丫鬟服制,他也不敢问啊,只猜测着今晚府里应该发生了大事。

    赴白正恍惚着,挥挥手没说话,匆匆进去了。

    才刚走到屋外,瞅见里面昏黄的烛火,赴白揣着手在外探了探头,试探道:“二爷,用不用叫大夫来啊?”

    屋内沉默片刻,随即道:“让人去抓些药回来,药方找许管家拿,熬热的浴汤。”

    赴白哎了声,忙掉头去了,心里安心下来。

    那小姑娘虽是在三公子屋里便显出不对劲的神态,可当时三公子也在,药的剂量不会重。更别说二爷名下商行有做药材生意的,二爷对此也有了解,方才这么说,那就是问题不大了。

    屋内。

    祝辞眼睑垂着,看着才刚刚放到床上,却又立即缠上来的身影,似有些无奈。

    小姑娘白皙小巧的侧脸染上薄红,额头满是汗珠,呼吸不稳,整个身体轻轻颤抖着,隐隐在哭。

    他起了怜惜的心思,抬手掠过她鬓边,将她被汗浸湿的凌乱的发拨到耳后,似安抚,似抚慰,压低声音道:“没事了。”

    触碰到她耳边柔嫩的肌肤,他动作一顿,点到即止,便想收手起身离开。

    却没想到她反倒攀上来,这下整个人都将他抱紧了,挂在他身上。

    祝辞走不开了,视线落回她紧闭着的蜷长的睫,克制着自己,低声道:“好了,再忍一忍。”

    只是,这句话不知是对迷糊中的她说,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而另一边,仿佛察觉到依附的人起身离开,动作决绝似要离她而去,柔兰饶是在半梦半醒的煎熬中,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害怕道:“二爷……”

    于是,祝辞离开的动作便停在那里。

    他忽然依稀记起来,上一次小姑娘夜里做噩梦,不安呓语时,叫的只是亲近的人的名字。

    如今,却已是他了吗?

    他心中起了一瞬间的波澜,压下不知名腾起的燥,嗯了声,“我在,安分一些。”

    柔兰此时脆弱得很。

    她隐约中,一直感觉有人在身旁,却这也不让她做那也不让她做,她热得不行想解衣裳,他不让,她身上难受想靠着人,他也不让,她舍不得他走,他偏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