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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负我 第108节

    真有意思。

    她把从他这学来的,向他施展过的妩媚、风情,统统用在了别的男子身上,而这样的崔樱,用不了多久就能让顾行之变得宛如一条发情的畜生,趴在她脚边不停地嗅围着她团团转。

    这就是她接受顾行之示好的意图,这就是迫不及待对别人投怀送抱的目的。

    她很好,却难免令他不虞生气。

    顾行之像是被崔樱那句接连出现三次的“夫妻”给驯服催眠住了,他后面根本没有再提自己与其他女子的情事,他犯了很蠢的错误,好在崔樱并未追究。

    不,应当说崔樱后面根本不再提有关他们成亲后的事,顾行之兴奋的血液却一直冷静不下来。

    他显得有些许亢奋,崔樱却开始端着了,她本身就是矜持守旧的女郎,在没遇上贺兰霆之前,做事说话举手投足都一板一眼的。

    如今她即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什么不说也不做,就自有一股柔柔弱弱让人挪不开眼的韵味在。

    顾行之默默换了个位置,他靠近崔樱,见崔樱没有露出抗拒的神色,便坐在了她的身旁,“你尝尝这个。”

    他那种天然风流浪子的体贴行径派上了用场。

    魏科眼神征询贺兰霆,是否这时该冲进去,像上回一样阻拦他们有更多接触。

    隔壁房里杯酒交错,不断发出来的推杯换盏的清脆声响,搭配着一男一女清亮温柔的嗓音,仿佛成了一首动人的曲子。

    然而这声音在窃听者耳中,却不一定喜欢。

    崔樱默认且接受了顾行之对她的殷勤。

    酒她喝了个微醺,走出门时拿帕子沾了沾唇,还有一股很淡的醇香的酒气。

    隔壁的门在刹那间打开,里面走出来一行人。

    当看见贺兰霆的身影时,崔樱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想难道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他们隔壁吗,她跟顾行之所有说的话有没有传到他那去。

    顾行之像是也很诧异,下一刻近乎咬牙切齿地站在她身后低骂了句,“阴魂不散。”

    但这回已经算好的了,至少贺兰霆愿意等他们宾主尽欢后才出现,而不是像上回一样一脚将门踹开让所有人都难堪。

    在贺兰霆走近后,他们二人还要行礼。

    崔樱还在回想这顿饭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有没有暴露自己有孕的秘密,就见贺兰霆抬手向她递来了什么东西。

    崔樱没伸手接,贺兰霆便当着她的面打开了。

    盒子里躺着好几块残缺了的玉片。

    贺兰霆低沉稳重的声音莫名透着一丝告状般的委屈,“昨日你一走,它就摔碎了。”

    “他们不让孤捡,孤还是将它一块一块找了回来。”崔樱顺着贺兰霆不悦的眼风,看到了身躯肥胖有心想要隐藏存在感的方守贵,对方腆着张老脸很不好意思地朝她点头,讨好地笑了笑。

    贺兰霆面无表情,他浓黑的眼神总是像一把尖刀,只有落在崔樱身上时才套上刀鞘,“怎么办,崔樱。”

    他掂了掂手里的盒子,似求助又似命令,淡淡道:“帮孤把它补好,孤还想留它做个纪念。”

    崔樱接过,“我不是玉匠,这种活殿下应该吩咐对的人去做。”

    盒子是珍贵的黑檀木所制,贺兰霆拿得轻巧,于崔樱来说略显沉重,还有些分量。

    她双手捧着,抿唇微笑了下,在贺兰霆瞬息察觉有异的眼神中,失手让盒子连带里头的碎玉掉落在地。

    魏科跟方守贵欲要去捡时,崔樱直接将盒子一起踢开,众人看她的目光骇然而震惊。

    崔樱端庄矜持地对贺兰霆建议道:“殿下,自古以来“玉碎”是不祥之兆,玉佩碎了就碎了,何必执着于那一枚。不吉利,不若换一块戴。”

    “崔樱。”

    贺兰霆的声音已彰显出他此刻的不满了。

    崔樱垂眸盯着碎片残缺的口子,轻轻嗤笑了声,自顾自地说:“已经摔成这样了,满是缺口,真的有巧夺天工的玉匠能将它修补好吗。”

    崔樱一走,错愕中的顾行之满脸匪夷地扫了眼地上,他来不及细想要不要挑衅表兄一句,触及贺兰霆此时同样怔然沉默的脸色,竟觉得已经用不着他去奚落了。

    顾行之追着崔樱的背影下楼去。

    贺兰霆目送他们,一动不动的样子显得略微僵直。

    方守贵将东西都拾起来,重新捧着盒子来到他背后时,正犹豫要不要宽慰或是替贺兰霆咒骂两句治个罪什么的,就听贺兰霆问:“你们谁见过她这幅样子。”

    没有,魏科没有,方守贵更不曾见过。

    贺兰霆拍打着围栏,“让她修补玉佩很为难吗,她难道不明白孤不介意什么‘不祥之兆’。”

    玉佩本就是贺兰霆用来顺理成章接近崔樱的借口,如今这个借口不管用了,被她弃之如敝履,他与她之间还有什么东西能维系。

    当意识到几乎没有时,贺兰霆漠然拧眉的容色变得有些空。

    “女郎,火盆不能再添了,再添这屋内就要成打铁铺了。”婢女端着热汤踏进屋内,浑身寒意退去不久,她便觉得这屋内闷热得慌。

    唯独床榻上,正在对盆呕吐的樊懿月停下来,眼睛大的悚然,怒视了婢女一眼。

    漱口之后,樊懿月靠着枕头厌恶地扫过婢女送来的汤药,“太子呢,他又不来?你们到底有没有见到他的人,我说过,别轻易就被他身边的魏科糊弄过去,他只不过是个不足为道的小官,你们听他的作甚?”

    “他说太子没空就没空?巧玉呢,我平日怎么教她的,让她学聪明些,找些借口会不会。”

    “再去找太子,就说肚里这孩子有保不住的迹象,今日我就要见到他,否则到了明日,就是一尸两命。”

    樊懿月威胁的话声从屋内传到屋外。

    贺兰霆立在庭院里,被训得敢怒不敢言的婢女抬头就看到他与魏科等下属的身影,瞬间噤若寒蝉。

    “殿……”

    贺兰霆挥手让她退下。

    樊懿月不知贺兰霆来了多久,但多的是惊喜胜于担心,她仿佛忘了在贺兰霆进来之前自己是怎么训斥婢女的,到了贺兰霆的面前藏起了尖酸刻薄的嘴脸。

    樊懿月:“曦神,你瞧我如今的肚子,月份越来越大,再过几个月就要临盆了,是不是该早日给这孩子准备个名字。还有这宅子,我总觉得阴冷潮湿的厉害,住不太习惯,能不能另外再给我安排个住处。当然,我也不是急着要进府,只是太想离你近一些,能时常见到你就好了,哪怕是歇在你府里的偏房都是可以的。”

    就像樊懿月说的那样,她觉得这宅子阴冷,所以她房里已经摆了有不下十个火盆了,即使开了窗还是让人感到热。

    贺兰霆本身阳气充沛,是个火力很旺的人,短短片刻间他的掌心就都微微出汗了。

    樊懿月安静下来,眼神有些怪异地看向坐在一旁,拿着帕子漫不经心擦着手掌的贺兰霆,他表现得太云淡风轻了些,让樊懿月不安地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阿姐。”

    贺兰霆:“你肚里的孩子叫什么名字,该由孩子的生身父亲来定,孤帮不了你,孤也没有兴致替别人的骨rou取名。”

    樊懿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恍惚以为贺兰霆是在说笑。“曦神,你在说什么,从我查出有孕那天起,这孩子我本是不想要的,不是你说要留下来的吗。你替他取了名,他日后就能认你为义父……”

    贺兰霆:“是孤说的没错。”

    “你身子弱,经不起堕掉孩子的苦,所以孤让人帮你养胎,这么做也是为了替阿姐你保命,你应该清楚才对。”

    床榻前的火盆燃久了,晃动着一层透明的薄薄的膜,贺兰霆今天像是心情很不好,轻挑的眉梢都在扎人,他冷眼道:“但是孤为何要当别人孩子的父亲,还是孤日后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樊懿月弱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现在是真的后悔怀上这个孽种,她与张嵩墨没离昏前肚子悄无声息,结果一离昏就被诊出身孕。

    有了身孕,她还怎么与贺兰霆更进一步,她本是有意要给自己开个处方将孩子悄无声息的处理掉的,结果就遇到贺兰霆说不介意她有身孕,让她安心养胎。

    樊懿月不傻,怎么可能真的有男子不介意心仪的女子怀有别人的骨rou呢?

    除非对方不喜欢她。

    可说这话的是贺兰霆,他给了她好些错觉,以为他真不介意。

    然而樊懿月私底下还是有通过其他手段想要弄掉孩子,结果身边伺候她的人换了,连她自己开的处方也变了。

    一问起,下面人都说是太子吩咐的,让樊懿月她别再想这些歪门邪道,保胎要紧。

    而今樊懿月离了昏,她又不是真正的顾家人,也就不适合留在顾府,住的是贺兰霆安排给她的宅子,人手也是对方的,她想做什么都难上加难,在围困之下,不得不接受了这样束手束脚的事实。

    同样安抚自己,贺兰霆是真的在为她打算。

    前几次,贺兰霆都有来探望她,来的到是挺勤的,他们相处气氛也不错,樊懿月也就打消了心里的疑云。

    但这回明显与前几次都不一样,他像是受了什么人的气,跑到她这发来了。

    樊懿月自从有孕后就不曾出过门,更打听不到外面的消息,也就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如今最在意的是贺兰霆对她的态度,一有变化就禁不住恐慌。

    她蹙眉侧过身,飞快捂住嘴,发出干呕的声音。

    守在附近的婢女很快过来端盆子给她,樊懿月余光瞥着贺兰霆的动静,见他起身以为他就要走了,结果贺兰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此时反胃要吐的模样,眉宇间涌上一丝奇异的疑惑。

    在樊懿月身上,他看到了与崔樱相似的反应。

    只是相较于前者,崔樱表现得微乎其微,这让贺兰霆思绪凝滞了片刻。

    他与崔樱的欢爱很多时候都会达到一个狂乱的地步,事后也不曾像宫中一样,让人专门端一碗避子的汤药到崔樱面前逼她喝,毕竟崔樱不是宫里人,更不是什么一般嫔妃。

    她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还用不到那一套。

    而且是药三分毒,御医开的方子不管再温和,都会有伤母体,贺兰霆曾经就否决过。

    后来下面人便提议用药膳改之,虽然同样是药,却能避免危害,美中不足的就是药效不如正经汤药,对避孕有许多影响。

    不过崔樱体寒,不是轻易有孕的体质,以此调和也能起到作用。

    贺兰霆挥去脑中那道古怪的念头,转身要走。

    “曦神。”

    贺兰霆脚步不停,他擦过手的墨青色手帕坠入火盆,惊起一圈滋滋作响的火星子,什么也没说身影消失在门口。

    若樊懿月不想要肚里的孩子,他不介意让人帮她提前将孩子生出来,反正如今月份也大了,生下来再送还给张家。

    顾行之有一件事没说对。

    侧妃之位不属于樊懿月,他只是不经意提了一句,不想樊懿月当了真,也只有这么说,对方才会好好吃药不闹着寻死觅活。

    至于生下孩子后,身份变得低微的阿姐要进谁的府做哪家的妾,那都是顾家大母、大伯母她们该决定的事。

    他是念旧情,但不代表他长情,更不代表他喜欢被旧情算计,玩弄人心的把戏背后,往往承载着上位者灭顶之灾的怒火。

    只是不曾想,他未同崔樱说过这些,她便一直斤斤计较着,为此和他生了嫌隙彻底闹崩了。

    回去的时候,崔樱半路下了马车,立在城内河岸边站了好一会,才挺过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顾行之走过来欲言又止。

    他想不到崔樱刚才做得那么绝,竟丝毫不给贺兰霆面子,丢了东西就走。

    顾行之:“你哪处不舒服,是不是今日的吃食不好,不合你口味。”

    崔樱以前想过,要是顾行之对她有对他情人的半分温柔,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竟在自己身上,看到了顾行之待她的体贴,可她再也生不出一丝欣喜,甚至连顾行之伸手想要触碰贴在她脸颊上的一缕发丝,都感觉不到赧然羞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