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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昏暗的船舱里,忽然想起自己与小神仙初见时候的样子。 他伪装成一个路人,手里捏着一串白兰花。 在尘世喧嚣的街巷中,与她擦身而过。 倚靠在墙角卖花的老奶奶,嘴里念念有词,“今生卖花,来世漂亮。小姑娘,送你一串白兰花。” 她循声蹲下,面带微笑地接过那串白兰花,放在鼻尖轻嗅。 那份前藏在心底,汹涌澎湃的爱意,要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才能迅速压抑。 时至今日,如果让他分辨,当时的情感,有多少是传承于裴卸,有多少是源自于他自己? 他依然说不出来。 喜欢,就是喜欢了。 尽管这样的事实对于她来说,确实不公平。 想到这里,他像是有所释然一般,拿起了桌上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十世热血,相思二两,他都能给。 他死后,会有新一任的后觉者出现,也许她和新一任的后觉者还会有所羁绊,也许……当年月氏的诅咒,会随着他和裴卸的死去,而彻底消失。 随着殷红的血液逐渐滴入,瓶中的液体渐渐起了变化。 瓶口泛起一道淡蓝色的烟雾,玻璃瓶中的液体开始沸腾,挥发,逐渐减少,最后凝聚成小小的,殷红的一小块,像凝固的血,却又像钻石一般,有着最透彻的光芒。 他最后看了一眼完成的作品,喃喃道: “无惧过往,则枯骨粲然。” …… …… 在黄昏时分,裴卸来到了海岸边上。 海滩上,与海水交界的地方,摆着一把木质椅子。 他就坐在那里,随着潮水的涨落,时隔多年,再次拿起了那把大提琴。 他的双脚浸润在海浪之中,闭着眼睛的,陶醉而深情地拉着弓弦。 内心的孤独在大海面前显得无比渺小,这是一场沉醉自我的完美演奏,他甚至能在这场演奏中,完美地模拟出易牙屠杀船上众人时的神态和心境。 头疼欲裂。 他知道,这是易牙出现前的征兆。 海浪声,大提琴声,海鸟声。 他最后迷恋地看向远处,那是她所在的地方。 演奏会进入高潮,随着他拉弦的动作越来越快,血液也流失地越来越快。 在演奏会开始之前,他割破了两只手腕。 每一次浪潮来临,都会冲刷掉他迅速流失的血液,磨平沙滩上的一切痕迹。 那些年为了不屈服于易牙,为了以恶制恶,他做过很多错事。 他想,也许死亡,也可以抹去他从前做过的恶。 就像海浪抹平沙滩一样简单。 海鸟从他的身后向前飞来,从渺小的虚影,到连羽翼都近在眼前的清晰。 他在黄昏里奏响挽歌。 随着最后一丝太阳沉入海底,海浪被他的身影一分为二。 浮光掠影,泡沫破碎。 他在黑暗来袭前,闭上双眼。 结束了,这永无止尽的漫长人生。 …… …… 当宋连蝉来到海边时,已经接近傍晚。 因为光线暗淡,远远的,只能看见海岸边并排躺着两个人。 岑倩似乎早就已经知道那两个人是谁,终于崩溃地痛哭了起来,不敢再靠近,不愿意接受现实。 这样的结局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宋连蝉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了。 她的手在颤抖。 但比起崩溃地岑倩,她依然倔强地抿紧双唇,一步一步,朝着那两个身影靠近。 胸腔起伏,呼吸之间,海水与血液混合的腥味,侵袭着鼻腔,袭击了泪腺。 她不可置信地抚摸着他们冰凉的脉搏,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中滚落。 不远处的岑倩终于收拾好情绪,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到宋连蝉的手上。 那是一颗晶莹的,泪滴形状的血液结晶。 岑倩说,这是返魂香。 “裴先生让你做出选择。” 只能活一个。 在说完这些后,岑倩再次退到远处。 她还记得裴先生告诫她的话,无论发生什么,让小神仙自己选,不要干涉她的选择。 她把裴先生的每一句话都奉为圣旨,即便这一切都违背了自己的意愿。 宋连蝉站在中间,沉默不语。 裴卸,这个陪伴了她千百年,却又被她视为噩梦的男人。为了在易牙手中保护她,义无反顾地踏入了善与恶的模糊地域之内。 而苏信……在她眼里,更像是一个夹在她与裴卸之间的受害者。成为后觉者,他没得选择,喜欢谁,也不能由自己控制。 其实,这对她来说,并不难选。 …… …… 门窗已经合上。 博山炉中,青烟弥漫,蒸腾而起,似云似雾。 …… …… 六个月后。 小雁堂的生意风生水起,不需要打捞沉船,宋连蝉的手头就宽裕了很多。 只是生意太好,也是一种烦恼,常常忙到没有时间吃饭,回到办公室,瘫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你的快递,我帮你放桌上啊。” 岑倩放好快递,帮她顺手盖好毛毯,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