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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呜咽:“太太……梦喜…梦喜真的知错,梦喜,没有办法,梦喜愚蠢!梦喜下贱!太太一定不要讨厌梦喜!一定不要……” 张太太眉头紧蹙,眼中即刻要敷出泪来。她努力克制自己的同情心,侧过头整顿好心绪,再心平气和地吃饭,她边拿起筷子边说:“何必再去说那些事,给你机会了就珍惜着,将来嫁个好人家,过平安日子,也算对得起我了。” 梦喜用袖子三两下将眼水擦干,止住抽噎声,实实在在地给张太太磕了三个响头。 张太太招招手让她走,情分做到这个地步,道理说的也明了,张家她是必须要离开的。 她看着梦喜的背影,又瘦又小,穿一身桃青色,两边扎着麻花辫,还是墨一样的黑,尽管过的艰辛,营养不大能跟上,但除了身子干瘦了些外,其余地方生的都是美的,毕竟是个孩子,才十四岁大,怎样都是美的,年轻就是美丽最好的资本。她想起了自己,她自己十四岁的时候在哪?那是个分界点,她已经记不大清,十四岁…可能还在李家,也可能已经去了冯家。 梦喜临出门,碰见了位从黑色洋车上下来的男人,手里抱了只铜色礼盒。 那男人穿着白西装,金色的扣子,手上带一条玫瑰红皮带腕表,修长笔直又阔大的裤子下蹬着一双擦的发亮的白皮鞋。 梦喜从下看到上,直到看见这张脸,才发现刚才的所有衣饰都是无关紧要。他美的毫不含蓄,是一张会让人自卑、让女人甘愿为他做些错事的脸。他清澈的眼睛里有迷迷糊糊的勾摄,好像外表的清纯和干净是装出来的,却又不太像,总之不是纯粹,有看不清的欲望在里头。 梦喜是见了会自卑的那一号人。所以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即使她足够年轻,也有姿色,可她仍自卑。可能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是穷人和富人的区别。 至于这个男子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也与她无关了。只是她还未走远时,就听见了有丫头给他开门。 “原来是陆少爷,快进来!” 梦喜回过头去看,未料想那男人也侧头看了她,她一时双颊泛红,匆匆加快了脚步。 陆庆归正过头,对那开门的丫头说:“我找张太太。” “太太在呢,在吃早饭,这会儿可能吃的差不多了,我领你去看看。”那丫头很热心,又认识刚回上海不久的陆少爷,想来是那晚跟着张太太去禄和吃晚宴的其中一名。 陆庆归最好、也是最不好的一点,就是他让所有人都感到被在意。尤其是所有女人。一张美的高调的脸,先是给人自卑,再是给人遐想。 “jiejie叫什么?”陆庆归问她。 “我叫元元。” “元元jiejie这身衣服穿着好看,衬得jiejie更白了。” 那丫头乐得不轻,捂着嘴咯咯笑。哪是什么好看的衣服,是张公馆里的丫头一人一件的深青色布裙。她眼里冒了星星,盈盈看他,他也看她,礼貌性的、又放肆的。陆庆归很懂分寸,没过多久便即刻收了回来,将话又引到张太太身上。 “你们家太太平时爱做些什么?看电影?听戏?” “是打牌!你忘啦?饭店里那间麻将室。” 陆庆归仰头大笑:“噢!你看!我忘了,那晚她还说是要去打麻将的。酒呢?太太爱喝酒吗?” “那是自然,酒喝的多,还有烟也喜欢。” “这样……倒好了。” “好什么?” 离餐厅还很远,元元不舍得跟他就只讲两三句话结束,这是他俩唯一能单独说话,你一句我一句聊天的时候,旁的丫头见了甚至要好生羡慕一顿,她当然要多问一些问题。陆少爷不像别的少爷那样高高在上,半句话说不得,他既问了她名字,又夸了她,定也是想和她多说几句的吧。元元是这么想的。开门本是低一等的,以后看来却是个好差事。 陆庆归笑笑,他一直是在笑的:“没什么,我也爱喝酒,跟太太有一样的爱好。” “喝酒也算爱好么?”元元傻问。 “当然。你们张先生在家吗?” “没回来呢,还在香港。先生不常回来的,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回来了也要待在外头,忙的很。” “张先生是行业里出了名的巨擘,只要上海还有人要做生意,他就歇不下来。真是累,张太太也这么累么?” “太太好些,处理上海这边的关系便好了,其实也不用多问心,谁敢得罪张公馆呀。太太烦的不过是太多人来巴结了,送礼送个不停。”元元说完就感到不对劲,她看了眼陆庆归手上的礼盒,恨不得将方才说的话一股脑收回去。 陆庆归只是笑笑,“送礼,我也是来送礼的,只怕又要惹太太烦心了。” 元元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的!是我说错话了!陆少爷可千万不能让太太知道我说这样的话!” 陆庆归俯下腰停在那,歪着头看她,“元元jiejie何必这么慌张,我可不是那样爱告状的少爷!” 元元微笑了笑,“多谢陆少爷。” 两人接着向前走,陆庆归接着说:“我从小到大干多了错事,常被人告状,所以顶讨厌爱告状的人。”他边说边看她,自降身份,似乎是要和她站在同一立场上。 元元很开心,“就快到了,不知道太太在不在。我一直在前院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