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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这笔生意一做,钱虽然赚得不多,但对陆庆归的好处有很多。如今只是沾一只脚试试水,一来明白了陆鸿华只厌不阻的心意,而来在陆家打响了一炮名声。 陆慕林得知他做了这一堆子的事,躲在房中忿忿不平,实干的事却一件也做不了。 不仅是她心里过不去,站在她这边的人,跟她一样过不去。 这天陆庆归不在家,许是又去了那些地方,想都不想的,自然没人问。陆慕林无所事事,在花园里围了个架子画油画。太阳很是晴朗,不像冬天,像已经开了春似的。 她穿着一套蓝色呢子套装,上面是西装短大衣,下面是包臀长裙,坐在木凳上双脚垫着草地。画的是遍地黄花,黄花芯蕊一点白,花海的后面是海。画的分明不是这里的景,也不是上海的景。 “画的是哪?” 丞爷从她身后走过来,她立即停下手中的笔,站起来。 “不是哪,瞎画的。” 她扯谎没有陆庆归自然,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在说假话,虽然这么多年来她扯得谎都很成功,但那些都不功归于她扯谎的本领。 丞爷也懒得拆穿,他此前来并不是为了这个。 他往亭子里走,陆慕林便跟上。 “丞爷有事?” 他坐下来,笑笑,“没什么事,来看看你。快过年了,夫人在的时候,这一会儿已经要张罗他们打扫庭院了。” 陆慕林坐在他边上,神色黯淡下来。 他接着说:“慕林啊,你娘曾是很骄傲的一个人。” 陆慕林点点头:“是啊,骄傲了一辈子。” “那你呢?你想像你娘那样骄傲一辈子么?” 陆慕林诧异地看了看他。 丞爷满脸和蔼。 陆慕林点了点头。 他说:“可是你现在,还骄傲么?” 陆慕林咬唇,眼中含有恨意,接着又是沮丧,她道: “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没变,可却又变了许多。从前我不觉意,就是一味地撒娇、耍赖,人人都依着我,没人反抗,更别说陆庆归了。如今,别人没变,陆庆归变了,他一变,我却跟着变。” “丞爷,我怕,我怕我真的输给了他。” ☆、凤秦针 丞爷拍了拍她的手,面色祥和,这么多年他一直将她视为自己的孙女,眼看她现在的境况已不再如当年,那个放肆乖张,桀骜不群,像大西北荒沙戈壁里生出的永生花,在慢慢凋零了。 他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输不输,要靠你自己去争。” 陆慕林不解:“争?我如何去争。” “他能去傍张家的大腿,你也能。” “我?我是个大小姐,我怎么可以去做......” 丞爷抢断她的话:“你别忘了,他陆庆归在外人看来,也是陆家的小少爷,他都能放下身姿去做,你也能。慕林,许多时候,别人看的不是你有多大的本事,看的就是你有多大的决心,你肯放低姿态,别人反而会高看你一眼。” 陆慕林摇摇头:“张家不会要我的,他们已经有了一个陆庆归,我不算什么......” 她对于自己,从来都不是真正的自信。 “慕林,你听我的话,就算你做不到让张家接纳你,起码也可以去搅一搅他的局。” 陆慕林呆滞,这句话让她有了动摇,丞爷说得有道理,就算她成不了,她也不能让陆庆归这么轻松得逞。自从他仰仗起了张家这座大山,就翘起了尾巴做人,整日洋洋自得,那副嘴脸,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恨。 “好。我去。” 适逢新岁,张家宾客往来绵延不绝,黑柏油路两旁长树净枝,车马盈门,却悄然寂静,一片庄严肃兢之象。来者皆穿正装,仪表堂堂,多的是不远万里来登门,造访上海第一财阀大家。张先生一年之中十二月,十月在外,两月归海,故而在这仅在海上的两月里,总是客源不断,一日没个停歇。 陆慕林来的算是不巧,此时张家正在设宴,外面静悄悄的,往里头走是越发喧闹,碰杯洽谈声一息息被风带着刮了来,她觉得又冷又紧张。气氛里弥漫着一股令她莫名慌张的味道,像是昂贵的礼服西装的味道,或是真皮沙发的味道,又或是奢华的房梁壁柱的漆刷味,真金白银的气味,纸币的气味。 高不可攀、望而却步的气味。 陆慕林也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论穿着模样,她往大堂内一站,保不输哪个千金太太,可是她如今的气焰确实收了不少,尤其是在遭孙哲穆那一番痛骂之后。 她十分扭捏地站在门外,神情动作都百般拘谨,尽管领带她的丫头已经跟她说了先生太太都在内堂,她仍然不愿进去。毕竟这不是为她设的场。 “不用了,我真不用进去,您跟太太说是我,她会出来吗?” 她问道。 那丫头倒是挺好说话:“会的,我这就去说,陆小姐等一下。” “好,我在这等便是。” 张太太刻薄,却也没有刻薄到那种让人姑娘家孤零零站在那等的地步,没过多久她就笑着迎出来:“我当是谁,原来是陆大小姐来了。” 陆慕林忙低下头尊道:“张太太好。” 她走过去,“说起来我也不比你大几岁呢,不用这样拘礼。去后头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