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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辰不爱买花,毕竟鲜花枯萎是件让人惋惜的事,但橙子就不同了。所以基本上每天我们桌子上都会摆个橙子。 我把它拿起来,看了一看。它是新鲜的。也许已经放了一两天了,但还是新鲜的,汁水饱满的,带着那种熟悉的记忆里的香气。 我轻轻嗅着它,不知道为什么,那气味让我眼睛湿润了。 外面突然有了轻微的动静,我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而后我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是程亦辰的。 程亦辰一边在玄关换鞋子,一边说:“文扬?你又去小竟房间啦?” “……” 我刚才进这个卧室的时候,没把门关上。 他像是叹气似的:“哎,都跟你说了,别乱翻东西。万一小竟哪天真的回来了呢?” 他顿了一下,过了一阵,才又说:“小竟会回来吧?” 我没出声,他也习惯了得不到回应似的,就径自往客厅走,开了窗帘,边往桌上放东西,边说:“我又买了橙。那个旧的你先吃了吧,我待会儿换新的。” 我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忙碌的,瘦弱的,不设防的。 我轻声叫他:“辰叔。” 他几乎是张皇失措地回过头来。 窗外一片蔚蓝晴天。 第九十一章 (没文扬,莫慌,下章会有) 他定定地看着我,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时间和空间都好像凝滞了,我在这窒息般的安静里,渐渐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片刻,他犹犹豫豫地朝我伸出手。 那微凉的,颤抖的手指落在我脸颊上,而后又略微迟疑地移到我肩上,想确认我是一个实体似的。 我在这仿佛不真实的,小心翼翼的触碰里,屏住了呼吸。 他的双手滑过我的胳膊,而后像是想抓住我的手掌,却又无力握得住,只能颤抖地垂了下去。他整个人随之也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似的,身体软下来,跪倒在地上。 他这样伏在我面前,令我不由自主地也慌忙跟着跪了下来。我看见他一言不发,只垂着头,闭着眼睛,完全脱力一般。 我突然害怕了,我把手放在他背上,叫他:“辰叔。” 他猛地紧紧抱住了我,用一种和他瘦削的身体不成比例的力量。 我感觉到他剧烈的颤抖和心跳。脖颈里迅速变得湿漉漉的,这让我心里也湿润起来。 恨也好,爱也好。 我不知道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我只知道自己好像一枚孤单的水滴终于融入了大海。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光线暗淡了下来 他如梦初醒一般放开我,胡乱擦着脸,急急地说:“瞧我都给忘了,你吃饭了没有?要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我愣了一愣:“啊,不用……你们吃就好,我过会儿就走了。” 我其实还没做好跟所有人和谐共处的心理准备。 他像是在猜测我的心思似的,立刻说:“陆风不会来,他住楼上。” “……” 一瞬间我就能想象出他们的生活状态。那当然是合理的,应当的,我也不必抱有同情之心,但莫名的,我心里又略微有些不是滋味。 好像我夺去了这些人快乐的权利。 但即使我有这样的权力,有这种资格,现在的我也并不会因此而感受到愉悦。 “留下来吃点吧,”他说,“是不是没有你喜欢的?我今天菜是买少了,你喜欢什么,我现在去买,很快的。外卖也很方便,只要一会儿就能送来了。” 我心里变得又酸又软,我说:“不用麻烦,我随便吃点都可以的,别叫外卖了。” 他一连串答应:“好,好,好!” 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我就炸毛的猫一样紧绷了起来。 我本能地说:“不要告诉卓文扬我在这里!” 他愣了一愣,随即道:“好。” 而后他接通了来电:“文扬啊……啊,我没什么,我就嗓子有点不舒服,嗯嗯,可能是感冒了,没事的。哦,好,知道了,嗯嗯,好。” 挂断通话,他说:“文扬今天有庆功宴,不回来吃饭了。” “嗯嗯。”我于是舒了口气。 他没有多问什么,拎着菜就去厨房做饭了。 晚餐的食材确实比较简单,即使跟当年我住在这里的时候吃的家常便饭,也相去甚远。煮好之后,他装了满满一大盘米饭和菜出门去,投喂什么大型犬类似的,而后很快又回来。 餐桌上只有青菜,rou末蒸蛋,油焖豆腐,还有一个辣椒小炒rou。顿时显得我在Z镇时候天天土鸡土鸭配肥美鲜鱼的伙食有点过于好了。 他不停给我夹菜,说:“先将就吃点,明天我去给你买好吃的。” 我们心照不宣,都没有问彼此“过得怎么样”之类的话题,只聊些琐碎的日常。 他跟我说起附近新搬来的邻居,小区楼下多出来的几只流浪猫,还有前阵子阳台上居然有燕子筑了巢。我则跟他讲起在Z镇的种种趣闻乐事,那里的风土人情,还有我那些可爱的大小朋友们,勤勤恳恳的基层同事们。 他听得很专注,显得十分高兴。大概是因为他从我的言语之中隐约勾勒出了相当积极充实的生活轮廓。我离开他们之后的那段光阴,在我难免夸大的描述里,像是一派生机勃勃,又充满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