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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是我儿子。”谢成嗤笑一声,不屑地用手指弹了弹贴在病房门口的报告单。 你是我儿子。 沈秀琴的病房内忽然传出一段呓语,毫无逻辑又含糊的话语让谢航一个激灵,仿佛按动了什么开关。 难以挣脱的窒息感弥漫上来,恐惧破土而出,谢航有些发抖地退了半步。 他害怕谢成。 哪怕此时的谢成只是风轻云淡地站在那里,他也会被骨头里渗出来的恐惧缠住,不安像藤蔓顺着脚底爬满全身,触须连眼睛也要盖住,他说不出、看不清,连呼吸都要竭尽全力。 想吐,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或黑或白的杂影在眼前闪过,世界被扭曲成了没有冲印好的胶卷,他仿佛回到了谢成的那个家,回到了那间早已忘记全貌的玩具房。 漆黑无窗的玩具房,堆满墙角的泰迪熊、小卡车,脚腕上的铁锁。 他们太执着于要把他变成一个正常的孩子。 该变正常的从来都不是孩子。 谢航用力眨眼,退几步坐到走廊的椅子上。 “我就是来看看,毕竟昨天我跟你妈闹得挺大的,一会儿就走。你看着我不舒服的话,可以走。”谢成说。 好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 谢航听他的声音都有些模糊,想要说话,一张嘴却是反胃感横冲直撞。 病房中的呓语还在继续,忽地声音变得尖锐。 算得上尖利的音调在他的耳中变形,拉成一道鸣响,配合着谢成的身影,与他的无数个梦魇相重合。 他终于忍不住,反身跑进了洗手间。 “咳咳……呕……咳咳咳!” 谢航撑在马桶前干呕,可是除了胃酸半天都没吐出什么。 不过这一下倒是把人吐清醒了,他抹了把嘴角,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没吃饭没睡觉,能吐出东西来就怪了。 他揩掉眼角渗出来的眼泪,抖着手掏出来手机。 十分钟前季思年给他发了消息。 “我刚发现口袋里揣着你家钥匙,昨天我顺手拿的。明天给你?” 谢航吸了吸鼻子,又咳了几声,一咳忍不住又想吐。 “咳咳……咳咳咳……” 呼吸乱得根本调整不齐,嗓子针扎一样疼。他蹲下来,一行字打错了好几遍:“我现在去拿。” 季思年几乎是秒回:“别!我妈在家,你别过来。” 大概是觉得这个回复有些无厘头,他很快又发来一条:“反正我不想在家待着,我给你送过去吧。你家?” 谢航揉了揉鼻子,想了许久,才说:“来秋实路吧,上次小吃街这里。” 他洗了把脸,撑着洗手台,听到楼道里有谢成的声音。 “……一家子精神病,俩孩子都没救。” 谢航猛地有些茫然,忽然间感知不到情绪了。 他走出去,谢成看到他时顿了顿。 谢航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一直走到他面前。 “说谁?”他的视线没有聚焦,轻飘飘地落在谢成的衬衫领口,衬衫洗得很白,领子里却有些发黑。 电话那头应该是他的现妻,模糊着好像在问:“怎么了?” 谢成皱着眉,没有挂电话,转身要继续接,被谢航一把攥住手腕。 他终于抬眼与他对视着,眼睛里平静得如死水:“说谁?” 谢成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他,语气淡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敢,松手。” 脉搏被无限扩大,谢航只觉整个躯体都在共振,不知这心跳是他自己的,还是顺着掌心传来的谢成的。 深深的恐惧扎根在心底,这一瞬间他无暇顾及其他,本能地选择了与十年前在玩具房中一样、极度害怕与愤怒之下的极端表达方式。 他一拳挥了上去。 第20章 交汇 小吃街没有到营业的时间,流动餐车都还关着停在路边,一只孤零零的易拉罐“啪”一声砸在马路牙上。 季思年踢着这个易拉罐从街头走到街尾又走回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街上,他掏出手机,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谢航不会放他鸽子吧? 他百无聊赖地把易拉罐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掉进去的时候发出清脆一声响,连垃圾桶里都是空的。 氵。谷 季思年挑了个阴影处蹲下来,手机忽然振动两声,失联一整个早上的尹博终于出现了。 尹博:“刚找到那张手续单,叫谢航,你认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季思年第一反应是“果真如此”。 他一下子没忍住露出个笑来,说不上是冷笑还是别的。 挺会瞒的,出这么大事儿早上居然还没事人一样跟他去练车? 他回忆起昨天晚上电话里那一片混乱,有些无法想象谢航所面对的都是怎样一团糟。 季思年抽了口烟,慢慢吐出烟雾时又笑了一下,这次是纯粹的冷笑。 他实际上对谢航的生活一无所知,要不是无意中看到过几次他家里存的药,再加上有尹博时不时聊聊相关的事情,他根本就不会把这几件事联想到一起。 年霞的担心还真没错,他有时候未免也太单纯了。 “吃一顿饭,你就跟他走?” “啧。”季思年低头看着脚底砖缝里钻出来的小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