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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岳师。”他直起身子,勉强地笑了一下,“我送你们出去。” 岳沉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整件事当中,最无辜的是他,最没有选择权的也是他。 欧阳家与护家神钟能的命运纠葛颇深,早已在这羽山之中生根发芽,环环相扣,长成了盘根错节的大树,再也分不开了。 一切阻碍皆为因果。 三人安静地走了一段,欧阳瑞的脚步停在了路口的歪脖子树旁。 日光把他比旁人更为深邃的五官照得立体而分明,眉间在朦胧中刻着忧郁与烦恼,看起来就像一位从英伦画报上走下来的贵公子,与周遭青碧色的山木格格不入。 “岳师,是不是,你救了我的命?”他的中文发音依然有一些生涩,话音微微颤动,“我早该想到的。我跟钟能认识一年了,从没听说他在首都有什么朋友。他没离开过羽山,平日里连手机都不太会用,又怎么会认识你们这样的朋友……” 岳沉舟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欧阳瑞看起来并不是真的在征求他的答案。 他抿住嘴唇,许久之后,肩膀塌了下来:“其实我总有一种感觉,他还在我们的家里……但是我找不到他。” 岳沉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挑起的眼角像钩子似的,蓦得勾起了欧阳瑞心中最后一丁点名为希望的种子。 “钟能……他还会回来吗?” “他又不是小孩子,这你可不能问我。”岳沉舟仿佛好笑,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就算回来,大约也要许久之后了。” 欧阳瑞嘴角又挂了下去,看起来就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狗。 许久之后,才怔怔地把目光放远。 只见落日的金光中,一只大鸟缓缓飞过熔金的天空。它孤独却自在,声音清朗,在幽静的空谷中传出很远。 他攸然想起钟能说过,倦鸟归巢,是天底下最最适意的事情。 他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抹微笑。 “没关系,我会等他的。” “等他回家。” 第52章 羽山深处 残阳终于落入了山林,苍穹如烧。 眼看着快要入夜,岳沉舟却脚步悠闲,像走在自家后院散步似的。 两人穿过碧色的山谷,树木如摩西分海一般向两侧倾倒。余晖涂抹在每一张叶片之上,分割成浓烈的光与影。 今日有风。山风带着泥土的芬芳刮过耳畔,将最后一点属于太阳的颜色带走,暮色移动,笼罩天空,绯色被靛青逐渐稀释,一颗耀眼的明星于天际交接的地方一寸一寸升起。 岳寒回头,来时的路与欧阳家的古宅早已被吞没不见,欧阳瑞黯然的双眼却犹在眼前。 “就算加上五灵珠,钟能要再次修出人身,也不是短短几年就能完成的。” 他极少对在意的人以外的事情如此上心,今天却不知为何,见到两人这种结局,总觉得心上沉甸甸坠了些情绪,无端心慌意乱。 岳寒沉吟片刻,又向岳沉舟求证:“刚才我仔细观欧阳瑞的面相,此人心术正才水共运,理应是个有福之人。然而人类与妖类的寿数终归……师兄?” 岳寒住进妖怪酒吧已经十多年,见过的异常生命体比人类多,他们之中不乏爱上人类的。 近些年异管委迫于多方压力,一改以往的铁血作风,四处宣传众生平等,LovePeace,仿佛建国之初大肆抓捕异常生命体关进锁妖塔的不是他们一样。 虽说没有相关婚姻法出台,却并不明令禁止他们与人类恋爱。甚至,获得身份证的异常生命体还可以登记某一人类成为“特别联络人”,不需要对其遵守保密条例。 只是若是世事都这么简单,那么风琴街168号的午夜,就不会有这么多为情所伤的男女在这里卸下最后的伪装,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 这一点,身为妖怪酒吧的老板,岳沉舟不可能不知道。 岳沉舟斜睨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露出嫌弃的表情:“你是法海吗?这话说的,跟电视剧里的老古板似的。哎,我说在前面啊,考天师我不拦着你,但若是敢学他们天师那套……可别怪我下手揍你。” 他似乎并不为那两人的命运遗憾动容,偏过头去看面前的高个青年,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这样的他散发着一种近乎冷漠的俏皮,这两种看似违和的特质在他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 “学了点相术皮毛,就敢推演命格了?”岳沉舟轻笑一声,抬起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摇头叹息道,“命理一说本就是虚无缥缈,连最厉害的命理师拼上一身修为占卜的卦象,也不敢就说命数既定,何况是你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子?” 岳寒的视线凝在岳沉舟生动而清俊的脸上,突然被他用一根手指随意地戳了戳:“五类生魂之中,人类的命数最受天道摆布——可即便如此,也不是随便可以堪破的。一个念头,一条岔路,哪怕是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头,都会影响运势走向。” 岳沉舟随手折了根细长的树叶,一甩一甩地向前走去,看起来心情倒是不坏。 “没准你和我今日出现在羽山……”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浅淡到微不可查的笑意,“便已经改了欧阳瑞和钟能的走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