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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死灰后他们后悔了 第105节

    明危亭看着他:“我对你说这件事,只是想从我的视角告诉你,你有多酷、多厉害。”

    明炽微怔,睁大了眼睛看他。

    “那天晚上,你的状态不好,我其实很不安。我做了些噩梦。”明危亭说,“我从梦里醒过来,发现你在叫我。”

    ……那种感觉其实很难描述。

    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暴雨,电闪雷鸣,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那些天都在看脑部手术可能出现的风险和并发症资料,所以做得梦也不怎么好。

    然后他被轻微的触碰惊醒,他条件反射要去问对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但那双眼睛只是微微睁大了看着他,隔了片刻就安静弯起来。

    “很不舒服,影子先生。”他听见身旁的人轻声说,“很疼,很不舒服,喘不过气……我对你说实话。”

    “我对你说实话。”那双眼睛格外认真地告诉他,“所以等到,我对你说舒服的时候,一定不要担心我。”

    这完全不该是叫人放心的对话,事实上后半夜的情况也的确不大平稳——但直到第二天,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他站在房间里,看着惬意地闭上眼睛、靠在阳台的躺椅上舒舒服服深呼吸的人,忽然察觉自己居然真的不再担心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明危亭说,“我那天忽然发现,你有这种能力。”

    船上的环境对他来说,会更平稳、更能让他觉得安心。

    他从房间里出来,走到露台,学着放松身体坐在躺椅边,侧过头去那双眼睛里很亮的笑影。

    明危亭看着他的眼睛:“我在岸上找到了一艘船。”

    第64章 出院

    这天晚上有两个人都睡得非常好。

    病床做了点细微调整, 边上又拼了一张单人床。

    明家的新船长一看就对大床感兴趣,对着忽然宽敞的空间眼睛发亮,主动把枕头整理好, 大方地邀请明先生上来躺一躺。

    明禄第一次来查看的时候, 明先生还靠坐在床头, 膝上放着电脑,低声给他的船念这些天搜索和整理的睡前故事。

    ……

    等到第二次再来, 明先生已经睡着了。

    明炽悄悄眨了两下眼睛,打了个手势,放轻动作把电脑端起来, 交给禄叔收好。

    察觉到身旁的动静, 明危亭就又从浅眠里醒过来, 顺势想要撑起手臂。明炽的反应不比他慢, 及时握住了影子先生的手,弯下腰去和他轻声说话。

    明禄把电脑放好。站起身时,正好看到新船长正把手放在先生额头上, 声音轻快又温和地汇报自己超级舒服、没有任何异状,一旦出现问题绝对立刻打报告。

    明危亭靠坐在床头,依然睁开眼睛, 被明炽用手背轻碰了两下睫毛。

    明危亭认真听着,眼里逐渐露出笑, 握住明炽的手。

    这本来是他确认明炽是不是难受时候的动作,被对方学了过去,力道比他控制得更轻更稳, 很容易就会让人想起邮轮上常有的夜晚。

    那样的夜晚, 是海上天气好的时候最常见的。

    夜里一切都静下去,风在海面上追月亮, 轻得连潮水也不惊动,站在甲板上几乎感觉不到。

    除非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明炽小声催他,“影子先生,躺下。”

    明危亭点了点头,笑着照做,抬手扶着明炽避开伤口仔细躺好,自己也跟着躺下去。

    两个人并排躺在刚拼成的大床上。

    明危亭这些天一直照顾明炽,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准确定位对方的位置。

    他侧过身,仔细把被给明炽掩好角。自己也不等对方提醒,就一模一样盖好另一床被子,相当标准地躺好。

    新船长非常满意,作为奖励,摸了摸明先生的耳朵。

    明禄和新船长隔空交接,笑着点了点头,回到隔间放心躺下。

    今晚有三个人会睡得非常好了。

    ……

    这之后的恢复进度,比明炽自己预测的甚至还要更快。

    拆除引流管后的头痛头晕和之前相比不值一提,明炽在当天下午就完全恢复了精神,胃口也比之前更好,自己就喝完了一整碗粥。

    再接下去,就一天比一天更顺利。

    第三天的时候,明炽开始在影子先生的帮忙下练习走路。到了第五天,明炽已经能被扶着在走廊里稍微走上一小段。走得太好,让坐在轮椅里被mama推上来的小姑娘看的连眼睛都瞪圆了。

    明炽问了护士长,知道小姑娘是跟他手术前认识、特地上来看哥哥的,当时就又让影子先生扶着,稳稳当当地又走了一圈。

    小姑娘的症状比他轻很多,术前也只是腿稍有些跛。但术后难免头疼伤口疼,输液又不舒服得厉害,这几天不论怎么哄都哭着不肯下床。

    手术前哥哥还不能站起来,现在竟然已经能走得比自己还好。小姑娘超级不服气,再坐不住轮椅,扯着mama也一定要立刻回去就练。

    明炽在她面前站稳,缓了缓力气蹲下来,超级幼稚:“谁现在还怕疼,不敢练走路?”

    小姑娘脸上guntang,挥着小胳膊矢口否认:“没有人!”

    “没有人!”明炽立刻相信,又帮她补上,“我们回去就练!”

    小姑娘下意识就要用力点头,被mama及时捧着脸拦住,才改过来习惯,学着明炽的动作握拳打气。

    明炽笑着跟她轻轻碰拳头,挥着手把她目送到了走廊尽头。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就跟着调整重心,把一部分力道移到右腿,慢慢站起来。

    他今天的活动量稍微有点超计划,站起来的时候难得地涌起些眩晕,右腿忽然软了下。

    不等明炽自己反应,已经有手臂及时护住他的肩背,扶着他站稳:“有些人。”

    明炽这几天经常忍不住偷偷加练,面对批评和自我批评已经相当熟练,立刻顺势反省:“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二十三岁,其实和七岁小朋友一样幼稚。”

    “还逞强,现在走不动了。”明炽主动自我批评,“万一真晕倒了怎么办。”

    明危亭稳稳扶着他的手臂,把他仔细放在轮椅上,看到那双显然有恃无恐正弯着的清亮眼睛,也跟着露出笑意:“怎么办?”

    “选项a。”明炽缓过一阵眩晕,低低呼了口气,“晕倒就晕倒,醒过来就好了……一看就是送分题。”

    “一看就是送分题。”

    他不等影子先生严肃起来,就紧跟着补上一句点评:“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错误选项。”

    明危亭伸出手,替他揩净额间的薄汗,轻敲了一下:“因为出题人心理年龄现在只有七岁。”

    明炽不清楚他们之前怎么相处,但近来时常觉得影子先生实在比想象中更深藏不露,一不小心就会被逗得要笑出来。

    他刚撑着非要多走那一圈,现在稍微有些岔气,按着疼的地方收敛笑容,假装没听见继续说:“……选项b。”

    “立刻坐下休息,补充糖分,询问身边的人能不能帮忙。”

    明炽想了想:“可以拨打急救电话。”

    明危亭对这个选项观感不错:“必要情况时,可以选这个。”

    明炽已经有些天没这样消耗过体力,他靠在轮椅里调整呼吸,好奇打听:“哪种情况属于必要?”

    “海上飓风。”明危亭说,“船泊不了港,救生筏全部遗失,征调不到救援船。”

    这样的情形依然未必就会出现那个“必要”。明危亭这些天都跟着火苗老师学习讲笑话,停了停,继续补充:“我在游过去之前,被禄叔拦腰抱住了。”

    一旁的明总管听得不断咳嗽,压了笑意忍着不插话,快步去开病房门。

    明家的小少爷显然还没锻炼出这样好的定力,笑得差一点就坐不住,深呼吸几次,用力撑在轮椅上没滑下去:“不行……一帆风顺平平安安。”

    七岁的出题人当场补充题干,否决掉这种假设:“这种必要情况还是没有的好。”

    明危亭绕在轮椅前蹲下,由下向上看着他,一只手覆在明炽发凉的手上:“这道题也是。”

    明危亭取出颗糖,捏开包装纸,在他唇边碰了碰:“还是没有的好。”

    “以防万一。”明炽飞快衔走了那块奶糖,声音变得含糊,“以后一定越来越少。”

    明炽眨去淌到睫间的汗,察觉到那只手又抬起来替自己擦拭,就用额头碰了碰影子先生的手。

    他其实很喜欢这种累到有点脱力的感觉。

    和之前病情的影响不同,那时候身体里几乎攒不出多少力气,疲惫大多源于力不从心,乏力之余更多的还是无处着力的空虚。

    现在的情形变得完全不一样——不会再踏空,他每迈出去一步都能结结实实踏在地上,每伸出手使力一次,就能稳稳当当地握牢另一只手。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好到他一不小心就会沉浸进去,总是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

    明炽含着糖,惬意地让奶香和甜一起扩散在口腔里,把题出完:“选项c,找影子先生,找不到影子先生就找禄叔,带着轮椅来支援我。”

    他原本就只想了这一句,想起刚才影子先生的话,按着肋间岔气位置的手悄悄向上挪,摸了摸好像又烫起来的胸口。

    明家的小少爷很长记性,给自己打了打气,继续小声补充:“因为……在我不舒服的时候,影子先生和禄叔不会不在。”

    明禄收拾好病房,回到门口时恰巧听见这一句,当机立断帮先生抢答:“就选c。”

    这些天的复健,明炽其实已经被两人提醒了这一点很多次。

    他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终于大大方方说出来想要哄影子先生不生气,没想到禄叔竟然也在,防不胜防睁大眼睛,热乎乎沿着轮椅向下滑。

    这回轮椅上没有毯子。明炽左右为难,正想着要不要藏进影子先生的影子里,明危亭已经站起身,扶住了轮椅的两边扶手。

    明危亭双手撑着那架轮椅,弯下腰,让明炽能在自己面前顺利藏起来,低下头看着他。

    明炽怔了几秒钟,慢慢眨了下眼睛。

    ……他对这样的注视竟然有印象。

    和平时不一样。

    不是为了确认他身体状况、判断他是不是不舒服的认真打量。

    也不是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照例假装呼吸平稳已经睡熟,从不戳穿的、让影子先生相信这里和船一样稳的细致观察。

    “选项d。”明危亭轻声说,“火苗,闭上眼睛。”

    明炽下意识跟着照做。

    他察觉到那只手覆在他的眼前,两相叠加的遮挡几乎不再剩下什么光线,眼前一片漆黑,但他却意识到自己一点都不紧张。

    他坐在轮椅里,视线被完全遮挡,四周的环境是空荡的医院走廊,静得连心跳和呼吸都仿佛会引起回响和嗡鸣。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本能地战栗。这种战栗他找不到源头,大概源于一些并不那么好的、被他忘干净了的过去,他无意追查也无意弄清……那些事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