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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 身后随从分成两边,有个穿竹青色道袍的清瘦身影,慢慢从阴暗中走到覃竹面前。 昏黄的灯火一明一灭之间, 覃竹勉强看见他的脸。他面容憔悴,眼神空洞,了无生气,像个迟暮之年的老人, 正是袁家家主袁文清。 袁文清的目光在散落的账册和倾倒的木架上掠过,眼里有了些绝望。 阿竹, 你到底还是找到这里。 覃竹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些昔日熟悉的影子善良、宽厚、温和,诸如此类, 可她失望了。此时的袁文清身上只剩下颓丧。他已全然不是当年救了自己性命的文清大哥,也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 谈笑风生的袁家家主。 或许她从来就不该抱有希望。当父亲的存在威胁到袁家的安全, 成为他们不择手段往上爬的拦路石,哪怕是生死之交, 袁家也没有任何犹豫, 将父亲碾得粉碎。袁文清也是袁家人。 当年, 父亲遭遇如此,今晚,自己恐怕自己也是如此。 覃竹抓住铁门上的栏杆,心里在暗暗筹谋。希望李渔已经找到周珩,她要做的,就是在周珩赶来之前,不要激怒袁家兄弟,虚与委蛇,等周珩来救。 她沉默片刻,声音很轻,似乎还有关切。文清大哥,这么多年,戴着面具生活,你是不是也很累? 袁文清有些恍然,他以为覃竹会质问、会痛骂,可覃竹问他累不累。 他这半生,多少人对他满怀期望、委以重任,给他套上层层枷锁。他是长子,是哥哥,是族长,他是掌控澶州地下官场黑账的主事人,可从来没有人问他累不累。 他真的很累,很倦,很想就此放下身上的重任和枷锁,但是他不能够,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他是袁文清。 他沉重而又缓慢地回答:阿竹,这条路不是我选的,可我只能走下去。 文清大哥,你可以选另一条路的,你虽然做了很多错事,可你的手上没有沾血。只要你肯回头 袁文竞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敲在铁门上,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笑了,笑声中带着讥讽。 覃竹,覃姑娘,我现在倒是明白周珩为什么对你另眼相看了。你可真是沉着冷静。已到如此关头,还不忘游说我大哥,还能巧言令色,以求保住自己的性命。佩服佩服。 覃竹转头看他,也冷笑起来。袁世子,原来这些人中,你才是最可怕的那一个。 过奖。袁文竞耸耸肩,露出些轻松之态。 我第一次在观海楼见你,那时你击节而赞,说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可为了利益,你们害人无数,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也会众叛亲离,落得蒋天南同样的下场? 袁文竞缓缓敛去笑容,但也不生气。 覃竹,你算是个聪明人,但终究见识不足,眼光浅薄,算不得通透。其实人生得意时,遍地是相知。只要你足够强大,何愁无人前来效忠。就算你爹当年,不也是贪图我们袁家的财力和背景,好为自己、为渔帮办事? 覃竹无语、摇头,我不该浪费唇舌跟你说这些,道不同不相为谋。 袁文竞漫不经心的在铁栏杆前踱了几步。 本来,互为所用是最稳定的结盟。你爹若不是多管闲事,也不会死;你若不是多管闲事,今日还是我袁家座上宾。你们本可以借我袁家之力量,平步青云,可你们偏偏要沽名钓誉,用所谓正义破坏结盟。正义?呵呵。他满面讥讽。那便不要怪我心狠了。 覃竹后退一步,叹了口气。袁家已经离坍塌不远了。今日缺个角,明天裂个缝,迟早有一天大厦倾覆。袁文竞,别笑了,你心里未尝不明白,你大哥心里或许比你更明白。 袁文竞脸色一沉,就不劳你费心了,你也看不到那一天。另外,我劝你死心,你费了这么多唇舌,不过是拖延时间等周珩来救,放心,他不会来了。 他将长剑一转,背在身后,悠悠挥手,有人走上前,把一个蒙着头,困着手脚的人扔在铁门之前。 这是你的小掌柜,覃竹,你们俩都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 覃竹隔着铁门把那人头上的黑布扒开,李渔死气沉沉地靠在栏杆上。 鱼蛋!鱼蛋覃竹拍打着李渔的脸,你把他怎么了?她怒视袁文竞。 袁文竞却不回话,而是看向自己兄长。 大哥,您上回说,这些账本留着恐生祸患,本来我想,这一屋子都是牵制各方面的把柄,我还舍不得,不过今日看来,烧掉,或许是最好的法子,就让这一屋子证据跟这证人,同归于尽吧。 言罢,他一挥手,随从举着火把靠近。 袁文清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有些迟钝,还未等他反应,袁初夏已经扑在铁门上。 大哥,放我出去。是阿竹偷偷进来这里,我不知缘故才会跟下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心里忽然怕地不得了。有人给母亲下毒,为了守住袁家的秘密,可现在,这个秘密她也知道了。袁文竞要烧了这间屋子,但她跟覃竹还一起关在里面。 袁文清的目光在初夏和覃竹之间来回游荡,脸上渐渐露出不忍。袁文竞又笑了,大哥是心软的人,有些事与其让您为难,不如让我来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