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狼为患 第42节
他忍不住想,如果是陆清则的话,哪怕是拿刀想刺进他的心口,他也舍不得避开的吧。 但是陆清则怎么可能会那样对他呢。 这个想法一出来,宁倦的眼底都染上了亮晶晶的笑意,像只摇着尾巴求夸奖的小狗:“嗯!” 陆清则不知道少年心海底针,怎么忽然就这么高兴的样子,莫名其妙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没生病吧? 放下手,少年的脸似乎又红了一点。 陆清则有点担忧:“你去安置所时,有没有遮好口鼻?等下叫太医来给你看看。” 疫病的传播途径暂且还没探明,虽然空气传播的可能性比较微弱,否则灵山寺里的百姓都该全部染疫了,但还是要小心为上。 见陆清则主动关心自己,宁倦也没拒绝,随意笑着点点头:“好。” 郑垚正好回来禀报消息,瞅见陛下在帝师大人面前那副灿烂的样子,又是一阵心酸。 明明是同样的时间投诚的,为什么…… 虽然潘敬民依旧咬死了自己除了治水不力外,没有其他任何罪责,也没有勾结朝臣,但好消息也来得很快。 隔日于流玥便在灾民群里找到了母亲。 又过了几日,集安府外的洪水稍退,于家村终于从洪水里冒了出来,得以重见天日。 消息传来的时候,陆清则和宁倦正好在从洪都府回来,还没回城,听闻消息,便干脆转道,顺便去了于家村附近。 锦衣卫已经将附近封锁了起来,见到宁倦几人过来,纷纷行礼。 洪水过境,整个村庄惨不忍睹,许多房屋已经被冲垮了,地上乱糟糟的,什么都有。 郑垚不敢让宁倦和陆清则下去:“陛下与陆大人在此稍候,林公子带我们过去查找就好。” 于母虽然没有染疫,但也因饥寒交迫病倒,于流玥在官署里照顾着母亲,前来引路的是林溪。 jiejie不在,面对一群陌生人,林溪活像只待宰的小兔子,悄咪咪地缩起脑袋,一声不吱的,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也是和宁倦年纪相仿的少年,陆清则多了几分怜惜之心,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别怕,郑大人不会凶你的。” 陆大人,千万别乱摸啊! 郑垚偷偷瞟了眼宁倦的脸色,都为林溪的脑袋捏把汗,他是习武之人,对林溪这般根骨好的少年人,很有几分惜才之心,赶紧咳咳两声:“万一洪水倒回就不好了,林公子,带路吧。” 林溪唯一不怕的人就是陆清则,被他安抚了一下,也没那么恐惧了,点点脑袋,带着郑垚几人朝着家里走去。 远处的洪水依旧未退去,陆清则和宁倦在高处等着。 下方的田地一片狼藉,分不清道路,损失的财物、庄稼难以计数,等洪水彻底退去,百姓还得费很多功夫,才能将家园重建。 裹着闷燥、水腥与泥腥味儿的风习习从远处卷来,掀动两人的衣袍。 陆清则负手站立着,轻声开口:“陛下,从前我与你讲民生,皆在书中,此次来了趟江右,亲眼见到这一切后,你心里作何想?” 宁倦道:“书中所写,原来不过十之一二。” 静默片刻,他的嗓音微沉:“老师,我要当个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天下海晏河清的皇帝。” 他说的是“要”,而不是“想”。 少年天子的声线有着这个年纪的清朗与意气,又掺杂了几分逐渐成熟的沉着,字字铮如金石。 陆清则的心口热了热,唇角一弯:“嗯,我相信你。” 宁倦陡然转头望着他,眼睛微亮:“老师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陆清则扬扬眉,顺口揶揄:“陛下没想着鸟尽弓藏吗?” 哪知道一句话下去,没起到玩笑作用,反而叫宁倦的脸色瞬时沉了下去:“是谁给老师说的这种话?” 陆清则怔了怔,赶紧顺毛:“没谁,开个玩笑。” 宁倦是当真烧起了心火,气恼地瞪了陆清则片刻,又舍不得冲他发脾气,咬牙切齿地把气往回咽,重重一挥袖,不肯搭理他了:“这种玩笑,就算是老师也不能随意开!下次别再瞎说了!” 陆清则着实蒙了三秒。 真生气了? 他跟宁倦说话向来都不谈规矩,偶尔嘴皮,顺口就溜出来了……但没顾着宁倦敏感的心思,确实是他的错。 他刚要道歉,那边去找东西的郑垚几人就回来了:“陛下!有发现!” 人多眼杂,不好说话,陆清则只好把话咽回去,望向郑垚带回来的东西。 是个不大不小的陶瓷瓶,用塞子紧紧塞着,埋在于家厨房的墙角下,所以没被冲走。 里面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郑垚捧着陶瓷瓶,征询意见:“陛下,要打开吗?” 宁倦垂眸扫了眼那瓶子,脸色矜冷地点点头。 郑垚便带着陶瓷瓶后退了一丈,将陶瓷瓶踩在脚下,拔出腰间的长刀,将塞子一拨。 里面并未飞出来什么东西。 郑垚把瓶子拨正,低头一看,脸色顿时古怪起来,俯身抓起瓶子,伸手将里面的东西一掏,快步走到宁倦面前,弯腰一递:“请陛下过目。” 看到陶瓷瓶里的东西,连陆清则和宁倦也不免一怔。 于流玥的父亲于铮藏起来的、那个引来杀身之祸的东西。 竟然是一本账册,并着一封亲笔信。 两人瞬间感到了不对劲。 宁倦打开那封信扫了一眼,眼神愈深,没有急着再看,抬头问:“集安知府赵正德呢?” “还在狱中,”郑垚不明所以,“因人手不足,最近的精力都放在潘敬民一家身上了,还没来得及审他。” 抓的人太多,排队候审的一大批,暂时还轮不到赵正德。 宁倦稍一颔首,不再多言:“回官署。” 说完,也没睬陆清则,径直就转身上了马车。 郑垚的嘴不由自主张大,差点惊掉眼珠。 按照陛下的一贯脾气,不应该是亲手将陆大人扶上马车吗? 怎么了这是,他才离开了会儿,就变天了? 面前的青年脸上覆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微微下抿的唇线显示出,他的心情也不算好。 嚯,天上要下刀子雨了是吧,陛下和陆大人居然吵架了! 郑垚实在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趁宁倦走远了,忍不住问:“陆老弟,你和陛下这是?” “……”陆清则揉了揉太阳xue,“快别问了,一时嘴贱。陛下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八成也不想看见我,郑兄,等会儿你骑马带带我吧。” 他也没想到向来乖顺的宁倦会气成这样。 现在和他交流,恐怕只会让情况更糟。 听到这话,郑垚一张坚毅的糙汉脸简直花容失色:“那怎么行!” 他会被宰了的! 陆清则思考了下宁倦那个狗脾气:“陛下八成要等到晚上才肯搭理我,你总不能看着我走回去吧?” 郑垚复杂道:“不是我不肯带你,我是说,陛下怎么可能会让你骑马受苦……” 还是和别人同骑。 陛下是生气了,又不是失心疯了。 而且一看陆清则就是判断失误,把陛下对别人的标准放自己身上了。 陆清则能一样吗?陛下对别人是一套,但对陆清则,肯定即使陆清则不去哄,他都能自己很快把气消了。 但这些话又不好说出来,说了就是妄议天子,郑垚抓耳挠腮,扭头又看到陆清则在和林溪搭话。 林溪方才帮着刨地,没注意脸上都沾了泥印,陆清则发现了,掏出帕子递给他:“擦擦?” 林溪接过帕子,腼腆地冲他比了个“谢谢”。 郑垚头皮一麻,下意识地看向马车。 果然就看到微风拂动间,马车窗帘被拂开时,陛下那双幽幽望过来的眼。 那双眼盯着陆清则递过去的帕子,眼底凝结着一股森寒之气。 郑垚:“……” 郑指挥使深感自己为忠义付出了太多。 他抓掉了几根头发,干脆咳咳一声,中气十足地大声嚷嚷:“什么?陆大人你要骑马?但是马匹不够啊!” 陆清则:“?” 他还没搞清楚郑垚在搞什么名堂,宁倦就从马车上利落地跳了下来,大步流星怒气冲冲走过来,忍无可忍地命令:“陆怀雪,给朕过来!” 第三十二章 还连姓带表字地叫上了? 陆清则感到十分茫然。 怎么感觉这孩子的怒气又升级了,他也没干什么吧? 没等他细思完毕,宁倦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冷冷睇了眼林溪,拉着陆清则就走。 嘴上说着“给我过来”,身体的实际行动却是自己滴溜溜跑过来。 陆清则的困惑混着丝好笑,由着宁倦抓着自己往马车方向走。 宁倦简直火冒三丈:“郑垚不借你马,你还想去找那小哑巴带?” 还把手帕送他了! 这又是哪儿来的推论? 想想一开始火是自己撩出来的,陆清则张了张嘴,无奈道:“没有,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