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页
第一次坐在警察局。第一次看一个女人用那种姿态讲述自己十九年前被强暴的细节,她描述得多详细,穿什么衣服,先摸了哪里,从哪里开始脱她的衣服,她用什么姿势求他,他用什么姿势进来。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她怎么能记得那么详细? 柳坊昨天说总以为自己还是二十二岁,我刚听见这话的时候以为她只是为了逃避,我以为她说的二十二岁是没发生这件事的二十二岁,她还是个小姑娘,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我现在知道了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我总觉得自己还是二十二岁。 我总觉得自己还是二十二岁,我日日夜夜穿着那件黄色的碎花裙,被从肩膀开始剥下来,我跪着求他,他从后面进来。 我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空着没人坐的座椅上,塑料的座椅,挺硬的,这么一拳下去疼得我手臂都有点麻。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噼里啪啦地往裤子上掉。 最cao蛋的是我知道我们没有证据,甚至柳坊有精神分裂症,她是个精神病人。 怎么办?怎么办?陈礼,你还能做点什么? 感觉沉进海里,一瞬间听不太清周围的声音。呼吸被无形的手扼住,好像猛然听见了手机铃声响起来。浑身上下猛地出了一身冷汗,分不清是突然出现的幻觉还是真的手机在响,心脏跳得混乱又剧烈,往衣服口袋里摸手机。 看见屏幕的一瞬间松了口气,确实有电话打进来。 陌生号码,是麦城本地的。 我缓了缓呼吸,划开接听。 “喂,陈礼。”那边是个女人的声音,准确叫出来我的名字。我总觉得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听过。 “你是谁?” “我是柳窈窈。” - 柳窈窈问我有没有烟。 我这才生出来点她确实年纪和周泊新一样大的实感,漂亮的女人总是看不出她们有多少岁,就算我知道柳窈窈今年大概有二十七、八,每次见她还是总觉得她依旧是在柳家的别墅里用怜悯的眼神看我的那个jiejie。 我兜里只有一包软荷花,味道冲。之前在酒吧给狐狸这个烟她就不抽,她们女生抽烟也很少抽这么冲的,我捏出来软荷花给她看,没想到她耸了耸肩,捏了一根过去。 点烟和第一口吸进去的姿态都相当熟练,也没有被呛到。两根手指夹着,微微眯着眼睛,显然是个老烟枪了。我有点惊讶,给自己也点上一根。 我们俩站在警察局外面,跟里面的小世界只有一墙之隔。 “你是我弟弟。”柳窈窈突然说。 她打电话给我,说想见我一面。我知道肯定是因为柳袁,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我猜她肯定会为柳袁开脱,或者给我钱甚至威胁我让我和柳坊放弃报警和起诉,果然。 我嘬了一口手里的烟,能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冷淡,“我不是你弟弟。” 柳窈窈便笑了,她长得确实漂亮,甚至有点像柳坊。我不知道哪里像,我看她的时候偶尔会想,柳坊年轻的时候是不是跟她现在有几分相似,这么鲜活,年轻又漂亮。她把烟雾往我脸上扑,笑得很快乐似的,笑弯了眼睛看我,凑近了看我。 我皱着眉,因为这么近的距离而不适,稍稍往后退开一点。 我觉得柳窈窈有点奇怪。 她好像一直都有点奇怪,看我的眼神跟其他柳家人不一样。以前我只觉得她是看我可怜,但现在柳窈窈手里夹着烟,吞云吐雾的模样,实在又和我印象中能对我生出那般怜悯心的那个柳窈窈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也有精神病,总觉得我对其他人的情绪更敏感一些。 比如现在,我知道柳窈窈马上要说话,说一句对她来说很重要的话。 “陈礼,我看见我爸强jian你妈了。”柳窈窈说。 柳窈窈笑着看我,下巴高傲地抬了抬,指向公安局主楼上挂着的警徽,“我可以进去,给柳坊当证人。我是柳袁的女儿,我的证词足以判下柳袁的强jian罪。” 我完全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知道她的潜台词,便问,“你想要什么?” 柳窈窈突然收了脸上的笑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垂头沉默地抽了两口烟,“我不要什么。” “那年我八岁,亲眼看见自己的爸爸强jian他的亲meimei。”柳窈窈说着又笑了一下,“我至今都没有男朋友。” 我心里一紧,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我是真的拿你当亲弟弟,虽然你不喜欢我。当然,我也是自私的,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跟我共享一桩强jian案的秘密,但你一生下来就和我共享了它,我很感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可能也活不到现在。”柳窈窈看着我。 我舔了舔嘴唇,手里的烟太久没抽,烟灰攒了一长条,落下去。 柳窈窈把烟头按在墙上,挑起来眉毛,脚上的高跟鞋踩着地面发出闷响,“走了,弟弟。比起柳袁,我更喜欢你,要是我家破产了,你可得记着我的好,别让我都这个年纪了,没个男朋友还得流落街头。” 我站在原地,没追上去。 看柳窈窈的背影,像一株飘逸但坚定的柳树。 作者有话说: 对刑侦方面完全不了解所以尽量一笔带过了大家多包涵!磕头!从周五恢复一周五更!周一周四不更!快完结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