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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后来那些书还是被他自己处理掉了,因为他没有地方可以去,这种流浪式的生活让他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好他所在意的一些东西。当他从收废纸的大爷手里接过那几张破旧的纸钞时,心里是无以名状的悲凉和不舍,他读了三年的书,用了三年的本子,就这样以廉价的方式被他亲自卖掉了。大爷拉着他一推车的东西走出去老远,方格还站在门口张望着,好像送走了什么重要的人。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方格回过神默默听了一会儿,眼睛盯着前方的竹海一动不动,直到那震动的鸣响声停止,他又深唿吸一口气,才将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袁宋。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震动起来,方格犹豫片刻,还是摁了接听键。虽然他俩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有过约法三章,但是袁宋这家伙从来没有遵守过,总是逮着机会就与他亲近,但是,两人真正确定关系是在高考完那天晚上。 在两人的关系上,他一直是迷茫的,即使他并不缺乏直面的勇气。也许,人都是矛盾体吧。 “喂?” “哥?想我了没?” “嗯。”方格轻轻应了一声,觉得可能有点冷淡,又补了一句:“想你了!” “哥你要不来省城吧,反正你在家也是没事干,那么长的时间呢,来了咱俩一起等高考分数出来,到时候一起填志愿呀。” 方格没有立刻回答,怕自己会说出让袁宋伤心的话,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宋宋,你给我唱首歌吧~” 袁宋是个何等聪明的家伙,他立马就反应过来,他哥心情不对。他没有立刻问,想了想,故作轻快地说道:“想听我唱歌啦?好啊,想听什么?” “你唱什么都好听。”这是实话,袁宋很少唱歌,但是他唱歌很好听,正如毕业那晚唱的那首《我心永恒》,获得了全包厢同学的热烈掌声。 耳边电流里慢慢传来一首婉转低柔的歌,是莫文蔚的《宝贝》,电话那头的人唱得温情,听的人却早已泪流满面,他捂着自己的嘴巴无声哭泣,为这不公的命运,和这难得的幸运,他方格这辈子估计将所有的犹豫不绝都用在了家人身上,无论是方家还是袁家。他的摇摆不定也是他的痛苦根源,有时候,他恨透了自己软弱无能的样子。但是,他也都熬过来了,不是吗? “不管醒在哪里,宝贝,我爱着你!”唱到这句的时候,袁宋突然又格外认真起来,嗓子压得低低的,仿佛是在方格的耳边轻声呢喃,充满魅惑,却突然让方格不能自己,压抑的哭声终于泄露出来。 电话那头的袁宋没有出声,只放轻唿吸静静陪着。方格向来是坚强的,坚强得有点麻木,同时也是脆弱的,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只是,一个人撑了太久。 等好不容易发泄好,方格慢慢止住哭声,手机贴在耳边早已发烫,他擦了擦眼角,看着自己脚边快速爬动的蚂蚁,轻轻“喂”了一声,电话那头迅速应了一句:“哥,我在!” “宋宋!”沙哑的嗓音听得袁宋一阵心疼。 “嗯嗯,哥,你说。” “袁宋!” “嗯嗯,哥!” “没事,我就叫叫你!” 那天从天台上下去的时候,方建国夫妇已经回来了,林凤红正在厨房里烧饭,方胜垂着脑袋坐在一边抠手指,见到方格进来,他立马抬起了头,视线在方格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他红红的眼眶上。他瘪瘪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林凤红趁着炒菜的间隙瞅了方格一眼,难得的什么也没说,照平常他早就被骂了,骂他不懂事,骂他晚饭不烧,骂他衣服不洗。他今天下午确实什么都没有干,在天台呆了一整个下午。 晚上吃饭的时候,方建国竟然主动关心了一句:“方格,你高考成绩什么时候出啊?” “还有十来天。” “想好了考哪个大学吗?” “N大。” “N大在哪里啊?什么专业。”林凤红接了一句。 方格没吭声,方建国呷了一口酒回了一句:“在北方,远着呢,咋填那么远?咱们这边不是也有好大学?” “就是,跑那么远干啥,来回路费也要不少呢,你就不能填个近点的。这样阿胜想你了你周末还能回来。” 方格抬起眼皮子瞅了林凤红一眼,继续扒拉碗里的饭。 洗漱过后回到房间,方格看到了放在他床上的那本被方胜撕过的书,他拿起来翻了几页,前面少了将近三分之一,他重重叹了口气,将那本书仍在了床尾的那个木柜上,随便吧,随你撕。 方格背回来的书都用麻袋装着放在他的床底下,他蹲下身看了看麻袋里的其他书,幸好,都还没遭毒手。也许,真的应该将它们带在自己身边,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反正不能放在这里。 方胜也上楼来了,扒在隔间的木板上怯怯露出半个脑袋往里看着,他今天听到方格的哭声,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那些书都没用了,以前大哥带回来的书都被mama拿去卖掉了,mama说那些书没用了,放着占地方,所以我才把你的书弄坏了。哥哥,你别生气。” 方格默默翻着袋子里的书,将他从新华书店买回来的几本小说、散文集和那几本厚实的笔记本挑拣出来,还有几本随笔,都是他平常心情不好或者突发感想动笔写下的一些片段和句子,有时候他会翻出来,看看曾经某个时段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他确实经常自我反省,也会悄悄描摹袁宋,用文字和绘画,本子里好些地方都有袁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