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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喝下去的那几杯果酒,经过夜色与短暂睡眠的酝酿, 到此时只残余下一点清浅的醉意。 她的头痛得要命。 然后,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泛起了细细绵绵的疼。 那疼不剧烈,像是有无数根小针在空气里悬着,只待她稍不注意,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来。 她连呼吸都放轻了很多。 她无意识地捂住心口, 终究还是哑声开了口。 “江燃。”她说,“是你吗?” 嗓音涩得厉害,那两个字从喉咙里滚出,陌生得很。 她好像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他的名字了。 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她, 人生除了生死,没有大事,遇见不开心的事情,就将它们装进箱子里, 密封起来, 压在心底, 不看不听不提起,便不会感到难过了。 很多年前爸爸从她的世界里消失时,她就是这么做的。 后来江燃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她也是这么做的。 但这么做的弊端就是,倘若这个箱子永远不被人揭开还好,但总有人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掀开一角,又撬开一层盖子。 于是她就会不断地被提醒,伤口也一次又一次被撕扯开。 她咬紧了唇,因为长久压抑着呼吸,此时大脑开始有些缺氧,身子虚虚晃了下,单薄的身体上就只穿了一身空荡荡的睡衣。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吱吱,是我。” 低沉的,清冽的,熟悉的男声。 姜知宜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还未及反应过来,眼泪已经如暴雨般落下来。 窗外的雨也下得愈发急了,几道闪电隔着不遮光的窗帘闪进来,雷声隆隆。 怎么冬天会有这么大的雷啊——姜知宜在心里这样呢喃了一句。 她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好好的思考,思绪胡乱翻飞着,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觉得自己仿似又变回了咿呀学语的稚童,一时间竟然忘记该如何发声。 “江、江燃。”嗓音嘶哑难耐,压着nongnong的哭腔。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嘟—嘟—嘟——” 他那边的电话突然被切断了。 姜知宜抹了抹眼泪,手忙脚乱地回拨回去。 “嘟—嘟—嘟——”是忙音。 再拨。 再拨。 再拨。 一直是忙音。 “混蛋。” 她压抑着着哭腔,起身翻出之前徐青枝给她的那张纸条,连眼泪也不敢落,眼睛睁得好大,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 依然是忙音。 “混蛋!” “混蛋!混蛋!混蛋!” 她整个人软倒下去,有些无措地把电话筒丢在床上。 刚开始只是小声骂,怕溢出哭腔,每一道声音都极力压制着,刚发出来,又立马被吞进了喉咙里。 到后来,情绪终于彻底绷不住了,她捂住脸,咬紧唇,后背抵着床沿,嚎啕大哭。 她这一生,长到如今的年岁,像这般无所顾忌的大哭的次数其实并不多。 爸爸离世那次算一次,第二次就是现在了。 她手背抵在唇边,无意识地咬下去,胸腔里压了许久的情绪亟待发泄。 这些情绪,从四年前江燃离开时,就开始酝酿了,经年累月的海水灌进来,心脏已然变成了一艘破败不堪的小船。 外面看起来还是好好的,但是内里早已被水浸得腐蚀、溃烂。 小小的船只终于兜不起一个她了,终于无法再承受这样长年累月压抑着的悲伤了。 漫天的海水涌了进来,没过她的心脏,她的口,她的眼,她的鼻。 她站起身,冲进卫生间,无法抑制地开始干呕起来。 她的动静闹得大,徐青枝在睡梦里被惊醒,打开灯。 深夜的灯火照在女孩明净如山水的脸上,她抬起头,赤红的眼眶灼伤了徐青枝的眼。 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放缓了声音问:“吱吱,你怎么了?” 姜知宜快要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来,她看着徐青枝,忽然开始笑起来。 像笑,但也不像笑,她的眼睛是弯着的,但眼泪却好似止不住般扑簌簌地往下掉。 徐青枝走过去,喉咙也跟着一起哽住,抬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小声问:“到底怎么了啊,你跟mama说。” “没事的。”姜知宜摇了摇头,眼睛看向徐青枝,明亮亮的双瞳被一层厚重的泪膜盖住,她说,“我只是太开心了。” 她说:“我好开心呀,mama,你知道吗?江燃没有死,他还活着,他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是该开心的。 她真的好开心。 这几乎可以说是她这几年来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但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喉咙里不断涌出的泪意:“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觉得很开心,但是又很想哭,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说话已经完全地语无伦次起来,眼睛睁得好大,如孩童般懵懂又纯稚地看着徐青枝。 徐青枝牵过她的手,眼眶也不由得泛起酸来。 “mama懂的。” 她叹了声气,手掌很轻柔地揉了揉姜知宜的后脑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