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七迈步

    伊诺雪睁开双眼，面前是一如往常的小石径。

    微风这次稍稍增加了点力道，拂过她的全身。那感觉就像是喝了杯薄荷茶，一股沁凉窜过每个神经元，整个人的灵魂亦随之甦醒，让伊诺雪将方才尘埃遍布的B3抛到脑——

    等等，B3？

    伊诺雪一时背嵴发凉，左顾右盼。而最先引起自己注意力的，便是身上那被扯动的衣服。

    体育服？怎么可能？

    她往肩上拉了拉，完整无撕裂的的体育服就穿在身上，也瞥见了里面内衣的肩带。扭了下两腿，确认内外裤都还是好好穿着后，她才环顾起四周。

    啊……我在梦里。伊诺雪终于意识过来了，而她的心中也瞬间升起一股不甘。

    因为这代表自己被……彻底昏迷了。伊诺雪把自己的心声消音。

    就算到了这里，她还是难以忘却那股浓厚的腥味，以及被射满全身的自己……

    那股屈辱成为了心中炽焰的木柴，使火光漫天燎原。

    而在失去意识前，她唯一记得的只有最后的那抹微笑……不知道效果如何呢？

    不，伊诺雪很清楚一定起了效果。毕竟她对自己就是如此的自信，只要是自己做的事情，对于结果，她总能有十足的把握。就算结果不尽人意，她也不会再因此沉沦自怨了，毕竟只要不死，撑过去就还有机会。

    「只要不死……」伊诺雪陷入了沉思。还是忍不住想起了文少学长的警告。

    「你在做什么呀？」

    伊诺雪被吓得一脚踹向声音来源——

    然后整隻脚卡进了植物墙。

    而就在她脚边的树丛中，自称系统的男孩一头鑽了出来。

    「别这么暴力好吗？很可怕的。」他依旧是那稚气的嗓音。

    伊诺雪瞪了他一眼，使劲把脚抽出来，随后她低下身，拍掉鞋里的树叶。

    「我不是拒绝你了吗？」伊诺雪重新站起身，双手抱胸问道。

    系统见她这么快就进入正题，叹了口气。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饼乾，对半后递给了诺雪。

    她犹豫的接过，皱了下眉头。「怎么了？」

    对方神情有些失落，低头看着两脚。「我不希望这样的。」

    「……」伊诺雪闻一知十，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让双方都陷入了沉默，只剩下风声与鸟鸣，遵循梦中的规律运行着。

    良久，她才终于开口。

    「你知道？」伊诺雪没有明讲，但她不清楚到底该怎么问这个问题，毕竟她连系统本身是什么都不明白。

    「不！」男孩急迫的应道，但说完又缩了回去。「我……我能推测出来，但、但是……其实就跟你能预料到的程度差不多……没办法啊……主世界是没有资料库的……都、都靠你……」

    他慌恐到几乎像是咬着舌跟说话，而且内容又开始充斥一些伊诺雪根本不懂的话了，这让她忍不住长叹口气。

    「我没办法知道那么细节的事情……」男孩又支支吾吾的补上一句，声音已经小到几乎听不清了。

    伊诺雪看着对方蓝宝石般的双眼——经验告诉她，这些话应该不会是谎言。至少，肯定是有几分真实在内的。

    她闭上眼，尝试让心中湖泊的涟漪淡止。「那么我问你，既然你知道升级就等于死亡，为什么还要帮我升级呢？」

    「……」

    这下男孩彻底陷入了沉默。在伊诺雪奋而不懈的注视下才努力吐出一句：「想不到别的办法……对不起。」

    这下还真的有点像小孩了。伊诺雪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毕竟就算他外貌是那样，自己也从来没有把这未知存在当作真正的男孩过啊。

    可是……他这样回复的话……伊诺雪反而有些苦恼了。就好像走到一条路的尽头，换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一口咬下半片饼乾，是巧克力味。

    但不只是味道，她还嚐到了一些回忆——

    儿时，每当她因为讨回的酒钱不够，被父亲赶出家门后，她总会哭泣不止。而在那糟糕的地方，通常也不会有任何人搭理她，更别说安慰了。每个人都是任由小诺雪哭得唏哩哗啦，一边匆匆走过，彷彿视她为恶鬼，深怕惹上麻烦似的。

    但有天……有个婆婆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那是个推着饼乾推车的婆婆，小诺雪常常在街边看到她……被黑帮围堵着交出微薄的收入。

    诺雪并不认识她，只觉得她很可怜。但就在这天，婆婆摸着她的头，拿了块饼乾给她。

    「别哭别哭……吃吃这手工饼乾，很甜呐！」婆婆慈祥的笑着。长着粗茧的手拿着又大又圆的东西催促她接下。

    虽然mama和她说过不下叁百次，不可以拿陌生人的东西……但是此时的诺雪正需要这种安慰，于是她接下饼乾，捧在手里一口咬下——

    是巧克力味……小诺雪开心的笑了。

    而见到她收乾眼泪，婆婆似乎还不放心。老态龙锺的她努力站起身子，发出一声「呦——！！」，接着一步一步踏着拖鞋，缓缓地走回推车那拿了个盒子过来。

    诺雪这才注意到，婆婆就连蹲下也显得万分艰难，面容随着下降的身子微微扭曲。

    当婆婆终于缓过来，她露出笑容，带动了脸上的皱纹，并把盒子里的东西交给了诺雪。

    那是数张纸钞和几枚硬币。

    看着呆愣住的诺雪，婆婆说道：「我常常看到你呐……是你爸爸要你来讨钱的吗？怎么忍心的呢……你还是孩子……」

    「我不能收……」年幼的诺雪还处在震惊中，这种情况对于受尽苦难的她实在是太过异常了。

    「收。」婆婆却坚定的捧住她的手，让她握紧这些钱。「记得分几次给爸爸，知道吗？这样够你几天的份了。」

    「我……」她努力想挤出字句，但率先涌出的却是泪水。

    看她这样，婆婆伸出手指，却在看到自己手上的厚茧时停了下来，改用衣袖擦拭起她的泪水。

    「别哭别哭……」婆婆怜惜的说着，自己似乎也有些泛泪。「下个礼拜……再来这里，知道吗？婆婆会帮你的，知道吗？」

    婆婆就这样一直安慰着她，直到她终于不再落泪，婆婆才心满意足地起身。

    「很晚了，meimei你先回去吧……晚上外面很冷的。」

    诺雪撑起麻木的双腿，跟婆婆道别后便回了家。直到最后，她都忘不了那慈祥的面庞。

    到了隔天，虽然相约下个礼拜，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到了昨天那里。

    在跑过某条巷口时——

    「那个卖饼乾的死老太婆，还真敢啊！」

    诺雪煞停了脚步。

    「别气了南哥，虽然没要到钱，但至少要到命了嘛！那推车干来卖了也值点钱，所以就大方原谅她吧，哈哈。」

    「好啦！」被称做南哥的人呸了一口。「都一把年纪了，帮她送行也算扯平吧，希望那死老太婆在天之灵知道感激啊。」

    「那是当然！我说南哥你就是……」

    诺雪没能听到更多。

    她跑着。

    跑着。

    跑着。

    跑着。

    跑着跑着跑着跑着跑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停了下来。

    泪水早已被风乾，只剩鲜明的泪痕。诺雪小小的身躯像要死了那般喘着气，往前一倒，扬起了漫天沙土。

    路人与希望，无一不是匆匆走过。

    留下诺雪一人。

    也就是在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光是撑着，是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是啊……」伊诺雪拉了下运动服的领子，喃喃自语。「不往前，只是撑着，那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撑过苦难，迈往高处——这才是有意义的旅途。

    「系统。」伊诺雪轻声唤道。

    「嗯？」情绪还处于低落状态的男孩抬起头。「怎么了？」

    「我需要你。」伊诺雪斜过头，将落于肩上的头发往后一拨。

    转瞬间，一股强风袭来。它吹散发丝，却吹不动她眼里的决意。

    而伊诺雪，向系统伸出了手——

    「帮助我升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