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 第8节
leon成为他认识的唯一一个同好,告诉他,他喜欢的这个叫“绳艺”,不无聊,“你只是刚处于入门阶段。” 在此之前,秋辞与leon一起做过几次小组作业,知道对方成绩好,人品也不错。后来他开始以挑选朋友的眼光看他,发现他衣着和谈吐也不错,似乎家境很好,不像是他听过的骗财骗色那类故事里的坏人。 他提了几个要求:不脱衣服、不涉及性、不掺杂任何虐恋元素;只是单纯地捆起来。leon都答应了。而最让秋辞感到安全的,是leon强调自己是百分百的异性恋,不会转移。 那年秋辞二十岁,没有禁住诱惑,与leon建立了友谊。后来他知道得多了,才明白leon当时其实是想说“bondage”,但鉴于对方始终没有违背秋辞的原则,而秋辞也习惯了一星期与他见一次,这份友谊便存活了下来。 他们的友谊一直持续到秋辞回国,那时两人仍每个月见一次,有时是leon过来,有时是秋辞飞过去。但随着秋辞越来越忙,时常推掉约会,leon便开始暗示自己有来中国发展的打算,问秋辞的意见。 秋辞不置可否,他不想为别人的人生负责。在这之后,leon有几次在约会中显露出失控的征兆,不频繁,但让秋辞感到不安。他不担心是自己多想,干脆地斩断了这段联系。 两人断了将近一年,前不久leon又联系他,说想来国内探亲,顺便见一见他。他们依然传统地使用skype聊天,秋辞过了很久才看到这条消息,回复说自己太忙,拿不准。对方便说等他有空。 从电梯出来后,秋辞登上skype,回复leon说自己这个周日的下午和晚上都有时间。 从skype退出来,他又顺手打开旁边的微信,一边走路一边随便刷两下朋友圈,看到盛席扉昨天发的一条:“亚运村75平米二手房,两室一厅,急出,价格优惠,有兴趣者请联系。”下方附了九张房子的照片。 秋辞心里一紧,赶紧打过电话去。他发现对方接电话总是很快,应答也很有活力。盛席扉还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浅浅笑意,让人想起他友好的眼神:“秋辞?” 这时秋辞已经明白自己是多虑了,但还是道明缘由,说是看到他要卖房,想问问他父亲的近况。 刚转去普通病房时,盛席扉认为自己有义务每天向秋辞汇报自己父亲的情况。但渐渐的,他发现秋辞似乎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关切,便中止了这项活动。后来两人只在网上聊过几句话,秋辞对于他家事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他父亲已经转院来北京,开始做康复训练。 盛席扉笑着说:“我爸情况挺好。他很有毅力,康复训练对他效果明显,现在已经能自己走路了,说话也清楚了很多……卖房子主要是因为缺钱了,我爸的很多康复项目医保不管,得自费,还要请护工,我自己的项目那边也要花钱……反正不着急结婚了,干脆先把房子卖了救急。” 电话两头静了一会儿,秋辞说:“虞伶之前让我劝你,房产证去她名字的时候你掏了一笔手续费,她说那笔钱不该你出,她想——” 盛席扉温和地打断他:“房子是按买卖改的名,她作为卖方出一笔,我作为买方出一笔,都是按照规定来的。” 秋辞本来没想接下虞伶这个请求,但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他就要传达完:“虞伶的意思是,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她说主要责任在她。不仅这次去名字,之前往房产证上加名字的时候,那两笔手续费也是你出的,前后加起来有几十万吧?她不想欠你这么多。” 盛席扉还是那种笑一笑的语气,“没必要算这么细。要是这么算,她还为装修花了不少钱,还有时间、精力……算来算去就没完了。出了这种事想不蒙受损失是不可能的。双方都有损失,算是各自为之前共同做出的错误决定买单吧。这应该是一刀斩断的事,就这样吧。” 秋辞想起虞伶在电话里叹气,说:“有机会你帮我问问他吧,是不是生气了?” 他们都没见过盛席扉生气。那天在普通病房赶上不负责又态度恶劣的护工,他都没生气。走廊里时不时就有人和护工吵架,他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说:“果然是急病乱投医,真没办法。” 这会儿秋辞通过电话觉得他确实是生气了,改房产证、取消婚礼酒店、收回请柬、父亲住院,好大一堆麻烦,生气是应该的。 盛席扉请他不要把他父亲生病的事告诉虞伶,秋辞就自动把自己当成这怒气的承受者,不自觉放轻了声音,说:“你在广告里写‘急出’的话,会被对方压价。” 盛席扉笑着叹气,说:“那也没有办法。说急出表现一下愿意被压价的诚意,别人能更容易动心。” “这么着急吗?” “算是吧……秋辞,你认识的人多,还想请你帮忙留意一下身边有没有想买房的。”那语气其实并不是真的委托,而是开始给这段谈话收尾。他总记得秋辞时间宝贵。 “房子在几楼?”秋辞问。 “六楼,一共十五层。” “有阳台吗?” “有,朝南的大阳台。” 那就可以种植物。 秋辞又问了几个有关房子的问题,盛席扉一一回答,有些惊喜地问:“你真认识有谁想买房吗?” 秋辞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买房?答案确实是客观肯定的。 “是我自己想买。” 他们约在这周日下午一起去看房子,秋辞把和leon的约会推到了周日的晚上。 第14章 房子车子 周日那天,秋辞在办公室加班到下午三点二十,直接从公司开车去亚运村,正好试一下上下班方不方便。有同事也在那附近买了房,说这条路好开。 红色法拉利在首都繁华的街道上亦引人瞩目。秋辞在那些注目中产生自嘲的念头,他不是人们揣测的衣食无忧的富二代,他只是一个理财糟糕的金融打工人。 和他相当等级的同事们很多都已经买了两套房,甚至三套、四套,反正薪水高,供得起。他又在心里笑了,学了那么多金融知识,天天接触最新的财经动态,到头来还是要靠囤房子来实现财富自由。 他的首套房都还没买,不是每月付租金上瘾,而是没时间去看房。又听哪个同事抱怨,二手房水深,进屋看着漂亮,实际墙里面的走水和走电全都有问题,要是搬进去以后才发现,还要拆开重修,麻烦一大堆。 秋辞最怕麻烦。 所以思来想去,从盛席扉这样认识的人手里买房最稳妥,而且位置、大小、价钱都合适,还能省去一笔中介费。总之就是很理智的选择。 路上用了二十分钟,秋辞放慢速度环视左右。 从外面看,小区建设得很好,和他现在住的小区档次差不多。盛席扉已经等在小区门口了,早早就冲他招手。 秋辞缓缓停到他跟前,刚拐进这条街时已经看过时间,这会儿又下意识瞥了一眼,三点五十,没有迟到。然后他开始在心里挑盛席扉的毛病:他又穿了那次吃饭时和在医院时的夹克,是只有一件外套吗?不洗吗? 盛席扉开车门坐进副驾,赞叹了一声:“好车!”秋辞笑起来,扭头看他一眼,闻到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盛席扉和门卫打过招呼,给秋辞指路去地库,一路上介绍小区里的设施和周边环境,都很不错。地库也宽敞,尤其难得带了两个车位。红色法拉利紧挨着旅行版的白色福特停下来。 下车后,盛席扉又往法拉利身上看了好几眼,连称赞了好几声“好车”,并且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车难看。他买车时图旅行版能装,但是这会儿看着觉得屁股真大,丑。 秋辞又想笑了,嘴唇像被风吹拂的叶子,欲静而不能,便开口说话:“我一直想换车来着。” “为什么?”盛席扉惊讶地扬起眉。秋辞发现他的眉毛形状牢靠,却是整张脸上最活泼的部件。 “超跑在市里不好开。我想换一辆普通一点的轿车,把这辆卖了多凑点首付。房贷利率太高了。” 盛席扉了然地“嗯”了一声,“那倒是。你们学金融的肯定对这个敏感,算得清楚。” 秋辞扬起嘴角,社交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盛席扉看见他这表情,便切回到正题,“这套房子没有贷款,你可以放心。” 轮到秋辞惊讶了,“你不是两年前才买的吗?已经还干净了吗?” 盛席扉说:“我当时是全款买的。”因为秋辞更加惊讶的表情,谦虚地解释:“两年前房价还没有这么高。” 人家买房他买车,房子逐年升值,车子逐年贬值,秋辞在心里比了比。 “是用的你大学时那个创业项目赚的钱吗?”秋辞察觉到自己有些好奇过头,有打探别人隐私的嫌疑。 但盛席扉不觉得,别人问,他就答了,说自己以前炒过币,运气好,赶上比特币的极速上升期,赚了一些。买房的钱主要是从这里面来的。 秋辞这下惊讶得嘴巴都张开了,“比特币?”他第一次见到真有人靠比特币发的家。 盛席扉谦虚地笑笑,其实有小小的得意,“我大学的时候参加了一个机器人大赛,拿了一些奖金,正好看到比特币的新闻,觉得有意思,就买了一些。其实当时不是为了炒币,那时候谁也想不到未来会怎么样,我纯粹是为了收藏——” 秋辞忍不住问:“买了多少?” “三十二枚。” “什么价位?” “很便宜,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总之是几十美元吧……” 秋辞这样不爱财的人,心里都感到羡慕了。 “为什么是三十二枚?” “这个数好,32是2的5次方;128比特的值用十六进制表示,正好也是32位。” 秋辞奇怪地看他。 盛席扉忽地咧嘴笑出声,露出牙齿,“怎么,许你用诗词歌赋讲道理,就不兴我说一些理工nerd用语吗?” 啊,他是故意的。秋辞忽而脸颊发烫,扭过头去。不能再聊了,再聊就真变成“好”的无底洞了。 电梯也算宽敞,秋辞站在靠近按钮的位置,正要按键,盛席扉那边同时伸出手来,胳膊斜横在他胸前,两人的手在“6”前打了架。 和上次在医院胳膊碰到胳膊时一样,半边身子的汗毛都有了知觉。 秋辞飞快地后撤一步,盛席扉扭头冲他笑笑,也可能是刚才那个笑容的延续。他按下“6”,电梯也很新,启动平稳。 “电梯宽敞,搬家的时候方便。”盛席扉的笑容散不去了。 秋辞“嗯”了一声,电梯上升,他的情绪开始下滑。 打开门,进了屋,盛席扉脸上还有笑。 秋辞不想离他那么近,嫌他的笑容晃眼,借着查看房子站得远远的。房子还是很好看的,他怀疑盛席扉这人和照片犯冲,第一次见到实物比广告照片更好的商品。 实物更明亮,视觉上也更宽敞,秋辞心里越发满意。但他奇怪这房子一直在装修,为什么看起来还是半成品。 盛席扉尽职地讲解,说房子之前一直在出租,房客不太爱惜,把浴室、厨房和地板都用得很旧,就都拆了换新的。 地板换成纯木地板,是秋辞喜欢的;浴室中规中矩,还有浴缸,秋辞更满意了;只是厨房还没有装,他在心里做了一个记号。 他想到要自己弄装修,有些怵头。 “如果你看中了,我给你打折。”盛席扉报了个数,给这个高于平均水平的房子报了低于平均数的价格。 “不用,我们就按照市场价来。”秋辞和他疏远。 “那怎么行?于情于理都要给你打折的。”盛席扉仍在笑。 于什么情,又于什么理?秋辞有些生气地转头看窗外,六楼不高,却能看到旁边公园里大片的绿植。 “我去看看阳台。”他转身往客厅另一头走。盛席扉几步就跟上他,要给他介绍阳台上的智能升降晾衣杆。秋辞冷冷抛出一句:“我不习惯在阳台上晾衣服。” 盛席扉立刻识趣地停住脚,双手插在夹克的兜里。他检讨自己太随便了,人家秋辞这样斯文,他不该把平日和那帮糙汉们说话的习气带出来。 只大致看了一圈,秋辞就说看完了,如果对面站的是房屋中介,看他脸色会认为这桩生意成不了。 “我回去想一下。”秋辞说。 盛席扉点头,依旧不减热情,“当然,如果你又想起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问我。” 秋辞“嗯”了一声。 盛席扉又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秋辞在心里冒出一个“为什么?” “不用了,我晚上有约了。”他把和盛席扉看房的时间约在四点,和leon约在六点半。这中间不留任何多余的时间。 盛席扉露出遗憾的表情,有些不会看脸色地再次发出邀请:“等你有时间了,我一定得请你吃顿饭,必须得好好地感谢你!” 秋辞在心里问他:“你把一五年的玛歌给忘了吗?” “你客气了。我还要谢谢你的酒,我很喜欢。”他实在没法继续失礼下去了。 走的时候,盛席扉一直送他去了地库,又连番赞美他的车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