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回忆（下）
接下来的高中生活里，姜闻舒、安平容和李自轩因为喜欢打游戏和打篮球的关係成了好兄弟，三个人开学一个月后就常常在混在一起同进同出，被班上同学们笑称为“三剑客”。 那时他和吴慬的关係只是一般般，很多时候还是他主动去找对方。 分组找吴慬、吃饭找吴慬、课业不懂找吴慬、有好康的分给吴慬…… 不知道为什么，吴慬的态度明明就冷冷的，但姜闻舒却丝毫不在意。 初期安平容和李自轩总不懂姜闻舒为什么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但直到四个人一起吃饭分组时，他们才明白吴慬是表面冷，但人本身还是热心的。 他不会主动搭话或询问对方的状况，但若是需要帮忙而去找他，他基本上都挺乐于助人。 也就是因为这样，安平容和李自轩虽然没和吴慬多亲近，但也不会排斥他。 倒是姜闻舒没事总爱黏着吴慬却没被对方撵走这件事令两人有些意外。 他们曾经看到有同学向吴慬请教不懂的问题，吴慬解释了两三次后对方还是不懂时，只听见他说：「可能我解说的方式不适合你，不然你去问别人吧！」 那个同学很明显地摆出不高兴的表情，或许觉得吴慬是故意说得很难理解或是在嘲笑他怎么听不懂，总之对着他说了几句不是很好听的话后就很不爽地去找别人问了。 对此吴慬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那同学离开后继续写自己的习题。 但吴慬面对姜闻舒时不是。 有时候他们猜姜闻舒可能是想听吴慬多说几句话，明明已经会的题目还硬要找对方问，然后再拿出进阶题问对方，对方解释半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反正最后他们只知道姜闻舒已经在聊和题目完全无关的话题了。 吴慬虽然没看着姜闻舒，却也会边做题边听他说话，时不时回个“嗯”、“哦”之类的语助词。 就这样一冷一热的关係，姜闻舒也可以交流得很快乐。 要上二年级那个暑假前又加入了林圈圈和林圆圆两姊妹，三个人不时围在吴慬身边吱吱喳喳的，吴慬居然也没嫌他们吵，太神奇了！ 到了高二，姜闻舒常常参加体育校际竞赛，没什么时间黏在吴慬身边，不过只要是时间上许可，吴慬几乎都会去坐在观眾席无声为姜闻舒加油。 原本姜闻舒也不指望吴慬真的会到场，只在前一两次要比赛时他有特意提醒吴慬，希望对方有空的话来帮他打打气；没想到后来的比赛他连提都没提，但在週末假日的赛事却总会收到对方传来“我在观眾席了，加油！”的讯息。 而吴慬本身成绩优异，也不时被校方派出去进行一些学科的竞赛，姜闻舒就算有心也不能跟着去加油，万一翘课的话吴慬会不高兴，他只好算着对方比赛开始和结束的时间传讯息关心对方，然后放学时到校门口等校车把人载回来，争取第一时间见到吴慬。 他们会互相加油打气，还会聊一些和游戏相关的话题，遇到有趣的事也会分享一下。 吴慬因为个性的关係，一件事再有趣也不会哈哈大笑，最多都是嘴角上扬眉眼弯弯，特别斯文；而姜闻舒就真的是笑得眼泪都流出来的那种，有时因为圆圈姊妹分享的笑话太好笑而笑到不能自己，还是吴慬帮他顺背要他冷静点。 两人的互动rou眼可见地变多了，这段貌似单方面开展的友谊在高二这年获得了大幅度的进展。 而吴慬也因为这些朋友变得开朗些，虽然社交还是比较被动，但因为他和姜闻舒等人的相处都看在其他同学眼里，忽然发现这位吴同学似乎也不是那么高冷，就只是说话比较直接但没恶意，于是会主动找他攀谈的人也多了一点点。 要升高三时那年暑假，姜闻舒的爷爷因病过逝。 他没对任何人说，只是维持着群组的热闹，还有每晚固定和吴慬私聊。 姜闻舒知道要维持这段友谊多半是靠自己的脸皮和毅力，平常的他是不在乎这些的，可爷爷过逝的那段时间，他忽然觉得好难受，生命中少了一份重量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空洞、寂寞、孤独。 那个疼爱他的爷爷不在了。 那还有谁可以跟他分享秘密呢？ 还有谁可以和他心照不宣、默契地互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呢？ 他想跟吴慬说，但又不想让对方因为不晓得怎么安慰他而烦恼。 其实他不需要安慰，只要无声地陪伴就好。 他发给吴慬的讯息变多了。 可能吴慬知道他有事却没多问，一反常态地在简短的回应之外还会主动跟他说自己在做什么。 “刚在吃宵夜。” “我妈追剧追到泪流满面。” “我弟刚把竞赛奖金包成红包发给我。” “我爸应酬喝太多了，现在被我妈锁在房门外。” “我刚洗完澡，你呢？在做什么？” 都是些家常，普通的家庭生活状况，虽然没说得很仔细，但姜闻舒听到时脑中却不自觉地有画面。 想到吴慬面无表情地吃宵夜、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母亲追剧追到泪流满面、面无表情地收下弟弟给的红包，还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爸爸被关在房门外…… 姜闻舒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想说：“希望暑假快点结束，我好想见到你。” 可惜一句话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终确认发出的却是：“没在做什么，只是想在睡前跟你聊聊天，晚安。” 那个暑假，姜闻舒每天从吴慬那有些笨拙却令人感到温暖的关怀，撑过了那个令他感到孤独又伤心的夏末，两人的友情也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刻里悄声无息地升温。 高三开学后，姜闻舒开始惆悵了。 他问吴慬想念什么大学，选什么科系，即使知道会毕业，但他也不想离吴慬太远。 他知道自己很喜欢吴慬，也知道吴慬对他不一样，虽然可能远不及自己的喜欢，但有好感是一定的吧？ 但他也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万一事情不是他想得那样呢？ 他不敢冒这个险，随时有可能失去对方的险。 而且，他想起自己曾经和父母的约定，高中毕业后就去美国念书…… 所以他高三这年比平常更爱找吴慬，他不能浪费可以跟对方相处的任何时光。 经过那个暑假后，只要他没和安平容他们在一块儿，吴慬就会主动找他吃饭，问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听到他讲话有鼻音也会关心他是不是感冒了，甚至也会传讯叮嘱他要换季了要变天了，注意保暖小心着凉等等一些小细节。 这些简单的关心和问候，姜闻舒明白吴慬也正试着用自己的方式来维持他们的友情，用着有些彆扭却又让人窝心的方法表达自己对这段友情的在乎。 原本他觉得自己毕业后要去美国了，有些话或许也不用说，维持着朋友的关係联络也无妨，但离毕业的日子愈来愈近时，他又反悔了。 他还是想让吴慬知道自己的感情，如果可以，他想和对方再亲近一些，即使隔着一大片海洋，远在彼端，他仍然希望自己在对方心中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哪怕对方不接受，也会记得曾经有个叫姜闻舒的高中同学连续三年都坐在他旁边，因为他喜欢他，毕业时还向他告白。 班群只要不解散，他们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直待在同个地方，他可以不打扰他，看着对方的名字躺在友列，一直记着他。 真像隻鸵鸟，哈哈。他在心里自嘲着。 而如果接受了…… 不，他没办法那么乐观。 不要再胡乱想了，既然决定了就衝吧！他对自己说。 所以他想准备一份特别的毕业礼物来告白，但外表又要普通和实用些，这样万一对方没接受告白，他还可以劝对方收下礼物，反正是实用性的小礼物，也不是带出去会让人觉得有什么特别含义的东西。 接着，他又想到自己正在试写ai程式，如果也能写个ai代替自己陪在吴慬身边，就算以后真的没办法联系了，但对方只要看到这个ai时就会记起他。 不用想念，只要纯粹记得有他这个朋友就够了。 于是他一边开始准备礼物，一边把之前写到一半的程式又挑出来写，每天放学后就忙着这些事，直到他的父母回国准备等他毕业典礼后一起飞美国时发现了他的秘密而终止。 ** 为了这件事他和父母吵了一架，他的父母不懂得尊重他。 可是他的父母却说这是因为关心他，青春期的孩子偷偷摸摸的很多事不想让父母知道，所以他们才会趁他上学时去他房间。 他说他已经为了之前的承诺愿意离开熟悉的环境和朋友去美国，他的父母到底还在怀疑自己儿子什么？ 他的父母跟他说：你现在喜欢同性只是出于对性的新鲜感和好奇，不要冒险的去尝试，你现在这个年纪没有什么感情是真心的。 姜闻舒炸了，他的父母陪在他身边没几年就飞去做美国梦，那么多年没在他身边，又暸解过他什么呢？ 他们不认识他的朋友，也不愿意去暸解他的朋友，他们不理解他们的孩子，也不愿意认同他们的孩子。 什么叫“这个年纪没有什么感情是真心的”？ 姜闻舒觉得自己的喜欢是真心的！ 至少他现在很肯定很确定，所以才想让吴慬知道，想准备一份特别的毕业礼物给他，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 难道要因为“这个年纪”的关係，所以否定掉那些曾经想陪在对方身边的心情、暗恋的情愫和令他心动的曖昧吗？ 那些，都不算真心吗？ 这场争吵最后在父亲的威胁下他输了。 他父亲说，吴慬应该是个懂事的孩子，跟你说不通我就去跟他说。 姜闻舒想：吴慬什么都还不知道呢！你们到底想干嘛？ 他不会让自己的失误而伤害到吴慬，所以他妥协了。 在没有通知任何朋友的情况下，在毕业典礼前一个星期和父母飞到美国。 他的父母非常有先见之明，先一步地没收了他的手机，原先在房间准备好的电脑网路也被断。 他的情绪在到了美国的家后溃堤，当天他躲在棉被里哭了一整晚。 他之前才跟吴慬说毕业典礼那天结束后先别走，结果现在他居然要放对方鸽子，连一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隔天，他不是没尝试过和弟弟meimei借手机或电脑试着连网找吴慬，但一来他跟这两位弟弟meimei不熟，毕竟没有一起长大；二来是他们也被父母规定禁止借他任何可以连网的3c用品，被发现就一起断网。 第三天的下午开始了他提早被软禁的暑假，父母替他找家教安排课程，甚至连大学选科都替他选好处理好。 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跟父母来美国做什么的？ 然后，他的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一天比一天还不受控，他说他只是想跟吴慬说句话，只要让他发一条讯息就好。 他不想让吴慬在最后那些日子觉得自己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就算要结束他也希望自己在对方心中还是那个姜闻舒。 不过直到毕业典礼结束，这希望终究没实现。 虽然情绪很糟，可他还记得ai的事，只要有能连网的一天他就能把这礼物送给吴慬，并且向他解释当时为何不告而别。 所以他收拾自己的心情，在课程以外的时间专心地写ai，也不和家里的人交流，埋头做着自己唯一还能主控的事。 然后，在某一天被父母请来家里。 接下来发生的那些事，就是他在mr实验所遇到吴慬后，凭着没被遮掩的另一部份的记忆联络到时，对方说的那些事。 因为他父母觉得他还在想吴慬，又不知从哪听到用催眠可以让人忘了某人某事，所以辗转找上，希望对方能帮助姜闻舒不要再“堕落”下去，只要忘了那个人，他就还会是个健康开朗的好孩子。 得知详请和他沟通，假装走个过场就行不用非得搞催眠，但他明白自己的精神状况其实不是很好，也跟对方坦白自己的情况，如果不配合催眠的话，他没办法保证自己不会衝动地去找吴慬。 当然，这期间也曾要借他手机让他联系吴慬，但他拒绝了。 因为他知道他的父母也会观察，如果被发现私下让他跟吴慬联络，那么连这个外援也会被断掉的。 而以他父母现在的心态，加上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就算无法保护吴慬也不愿意让对方因为自己受伤害。 因此两人才计划好，在他把ai写好，找到可以暂存的地方后再进行催眠。 但毕竟只能做离线测试，他无法得知这个ai的成效如何，但至少能成为提早帮助找回自己记忆的方式之一。 于是，再然后的然后，某天早晨，姜闻舒的记忆里已经没有吴慬的存在了……